二十二.
如果有一天,和我處在相反的兩個立場,那會發生些什?
被帶回新房後,我一直就在想著這個問題。
然後連著幾小時,在四周寂靜得無以名狀的那股壓抑中,我被這問題所帶來的折磨壓迫得焦躁不安。
很顯然,相比狐狸對我的袖手旁觀,這狀況遠要糟糕得多。畢竟一個素和甄我都對付不了,何況現還多了這個把我當做囚犯的麒麟。倘若他此時真的是出於某種原因而將素和寅當做主人,那就算插上翅膀,我也休想飛出素和家那道大門。
所以仔細想想,21世紀的那個素和甄把我弄到這來,其真正目的,難道竟是想把我逼死在這?
事實上,很多細節也確實早已反映出這一點了不是嗎。一則,憑我自己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穿越時空回到自己的時代,雖然我是梵天珠的轉世,但我並不具備她隨心所欲掌控神力的能力。這一點,想必素和甄是清楚得很的;二則,如果單純隻是如他所說,帶我來是為了讓我見證和體會這段曆史,那他大可以讓我寄居在其他不相幹的人身體,無論丫鬟也好,婆子也罷,隻要是能跟在燕玄如意身邊的人,完全都可以做到。但他卻偏偏讓我成為了燕玄如意本人。
他明知道在這樣一種狀況下,我根本不可能具備反抗燕玄如意命運的能力,所以親眼見證這段曆史的同時,就隻能跟隨她的命運一步步在這等死。即便清楚知道這一點,他仍是將我帶到這來,甚至切斷一切能讓我找到活路的契機。
綜合以上,隻能得出一個結論——素和甄把我弄到這,壓根就沒打算讓我活著回去。
可是他為什要這樣做?
我看不出他對我有那種痛下殺手的那種恨,也想不出這做對他能有什好處。既然這樣,那隻能推測,也許幾百年前那個梵天珠曾跟他有過什不為人知的過結。
但若真是這樣,未免太不公平,即便曾經梵天珠得罪過他,但她早已死去幾百年,憑什要我為一個早已消失在曆史中的人頂包?就算我是所謂的她的轉世也好,就算我真的具有著她的一點零星碎散記憶也罷,但,消失了就是消失了,曆史如此,時間如此,死去的人亦是如此。
這些壽命長得終其一生都活在過去中的人,有什資格去認為,既然他們走不出那些古老的曆史,所以早已隨著曆史死去的人,也就必須得陪著他們一起固守在最初那段曆史中?
想到這時,胸中突然湧起的那股憤懣,倒讓我原本緊迫不安的心慢慢鬆弛了下來。
我開始覺得自己有那種力量去麵對素和甄,以及即將到來的一切。
但等了很久他一直都沒出現。
隨著時間流逝,門外漸漸沒了婆子丫鬟們低聲閑聊的話音。她們雖然在王婆子的授意下沒有離開這房子半步,但並不意味著她們的精神能支撐她們整個夜晚都清醒地監視著我。所以,如果不是因為有在某處看守著我,那一旦等她們全都入睡之後,將又是一個逃跑的好機會。
然而現在,我卻隻能枯守著那個機會,幹巴巴坐在屋,盡力維持最清醒的姿態朝那扇始終緊閉著的房門呆看著。
那樣又不知過去了多久,素和甄依舊沒有出現,而我的眼皮子卻似乎越來越沉重了起來。
坦白說,這是一種挺煎熬的感覺,無論是周圍的安靜,還是燭光長久昏沉而緩慢的閃爍,都像是一支逐漸靠近過來的催眠劑,靜靜麵對著我,看著我,然後滲透向我。
然後我感到自己意識終於在焦躁和憤怒的交替起伏間,漸漸陷入一種有點清醒,又有點空白的狀態。
想來,之後最終是沒能忍住,於是打了個盹。
不知這段時間持續了多久,而無論多久,它都維持我做了個足夠長也足夠清晰的夢。
夢我站在一間窯洞內。
四周炎熱而沉悶,因此我的情緒也是同樣沉悶。
沉悶且悲傷,一如爐中被久久焚燒著的那些瓷器,焦躁、哀痛、渾身吱吱嘎嘎,仿佛得了抑鬱症般充滿了歇斯底想要死去的衝動。
憑借這股衝動,我狠狠抓著眼前一個男人的手。
像抓著一棵稍許用點力,就能力挽狂瀾,將我從這極度窒息狀態中拯救出來的救命稻草。
然而錯了。
他並不是什救命稻草,他是素和甄。
當他低頭看向我時,他的眼神讓我很容易區分出他跟他哥哥的不同。
即便在我這絕望的拉扯之下,他看著我的眼神依舊是無動於衷的,這一點夢中看來尤其明顯。當然,也或許正因為是夢,所以他看起來絲毫不加掩飾,褪掉了那層虛偽的和善與客套,我清楚看出有一種劇烈的**掙紮在他眼底。
那是一種該怎樣去描述的**?
它令他在看著我的時候充滿矛盾,又充滿一種壓抑後的憤怒。
因此,在稍縱即逝一點遲疑從眼底閃過後,他手腕一抬,非常果斷地將我一把從他麵前推了開去。
推的力量並不太大,但我跌倒時的幅度卻太大。
猝不及防,以至頭跟地麵接觸的一瞬間,我根本就來不及做出任何保護自己的動作。緊跟著後腦勺傳來擂鼓般重重一聲巨響,當感覺到那股隨之而來的震動時,眼前一黑,好似整個世界都被撕裂了似的,我的頭和身體每一道神經都突然間劇烈地疼痛起來。
痛得我不由自主伸出手朝前用力一陣亂抓。
然後猛吸一口氣,一下子從那場噩夢醒了過來。
睜開眼時,就見自己兩手緊緊抓著床單,躺在地上一身是汗。
不知是風吹濕衣的冰冷,還是沒能從剛才一瞬間的重創感中脫離出來,我全身抖得無法抑製,想站卻怎也站不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會做這樣一個夢。
太過真實,真實到連最後的疼痛都仿佛是清晰的,並且沒有隨著夢醒而完全消失。
難道是被我侵占了身體的燕玄如意並沒有消失,並且試圖借著這個夢想要告訴我一些什嗎
想到這,正要試著再站起身,突然身子一僵,我意識到身邊站著一個人。
“有床為什要睡在地上?”覺察到我發現了他,素和甄打破沉默問我。
我沒有回答,因為此時的他跟夢那個人交疊在一起,讓我有種無法開口的緊張。
跟夢一樣,他低頭看著我。
但又跟夢完全不一樣,他那雙經過掩飾的眼看起來並不是那無動於衷,甚至似乎還帶著一點虛假的關切。
“我嚇到你了是。”久久不見我回答,他於是再問。
“是的。”這次我回答得很快,也很直接,“你走路安靜得像個鬼。”
他笑笑。沒說什,也沒再用他那雙令人不安的眼睛繼續看著我,因為他抽掉發帶後走到床邊,自顧自脫起了衣裳。
“你幹什?”我下意識問。
“自然是準備歇息。”答完,他看了看我,然後若有所思道:“你是仍想繼續睡在地上?”
我沒有理會他朝我伸來的手。
在慢慢朝後挪了幾下後,我終於撐著地板站了起來,搖搖頭:“我還不想睡。”
“再過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你不累。”
“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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