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幾乎快要被他吻到窒息時, 狐狸終於想起了我的狀況。
於是將纏繞在我身上的手舒展開來, 沿著我身體慢慢移動, 手指所過之處, 我的手腳緩緩恢複了知覺。
而他這做的時候, 我看著他,微微有些發愣。
最初的失控過後, 取而代之的是內心洶湧的茫然。我無法將眼前的他、後來跟我共同生活了那多年的他、以及那個在窯火前笑得讓我害怕的那個他,同時聯係在一起。
誰是誰,誰又是誰。
巨大錯亂令我太陽穴一陣刺痛。
由此身子僵了僵,在見他伸手往我臉側的碎發拂來時, 我一度想要避開他。
然而雙手卻不知怎的將他衣服一把抓住,這令他看著我的眼神有些叵測。
我迎著他目光, 想叫他一聲狐狸。真的很想。
籍此想看看他臉上會有什樣一種反應。
但開不了口。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種無力化作喉嚨一聲哽咽。
被他聽見了,卻顯然誤以為我是在害怕, 所以笑了笑,拍拍我的肩:“你怎跑到這來了, 空有一雙天眼,能看到我的耳朵和尾巴,卻看不出這地方遍地的妖孽。”
我克製著身體的顫抖,慢慢把手指從他衣服上鬆開,搖了搖頭:“我本想在這村子待一陣,看會不會碰上你,但進村後不久就發現似乎有人在跟蹤我, 所以情急之下就往熱鬧地方湊,一路上跟得渾渾噩噩,所以最初完全沒發現這地方的不妥。”
“也難怪你。一入狐仙閣自然容易被迷,無論眼睛還是耳朵,都是會失去很多作用。所幸你並未被迷住心竅,卻也因此會讓雅哥哥倍感興趣。”
“他感興趣,還不是為了你。”想起先前他跟雅哥哥的對話,我脫口說道。
然後一陣僵硬。
狐狸聽後微微一怔,繼而看著我慢慢漲紅又不知所措的臉,嘴角輕輕牽了牽:“你亂想什。”
這狡黠笑容熟悉得令人悵然。
所以匆匆避開他目光,卻隨即被他一低頭,用狠狠一陣吻將我的臉重新糾正了回去。
由此,心半是疼痛半酸澀,我在他嘴唇碾壓下幾乎無力反抗。
“現在你仍還要說不知道我是誰?”稍得自由,我掙紮著再次問了他一句。
“你是誰?”他嘴唇停住,然後笑了笑問我。
心更亂,我咬咬牙。他眼不僅有笑還有一絲審視。
“你怎了。”他繼續問我。
我突然很想把他推開。對於這個讓我非常混亂的臉,我已不知道該怎辦。
但做不到。
當我下意識握起汗濕的手掌往他身上推去的時候,我聞到他身上隱隱透出的血腥味,於是手在中途改了動作,我搭住他衣領輕輕一掀。
縱然他飛快阻止了我的動作,但我已看到他半隱半露在衣領內的傷。
那傷令我觸目驚心,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直至他扯回衣領似笑非笑點了點我額頭,我才回過神來:
“你的傷怎樣了。剛才聽雅哥哥的意思,似乎很糟糕。”
邊說邊繼續想要撥開他衣領,他卻身子輕輕一側,隨後捉狹般突然將胸膛朝我身體上貼了貼緊:“總會好的,隻是時間的長短。雅故意那樣說,無非是想將我留在狐仙閣而已。”
他體溫令我一滯,張嘴半晌,我訥訥再道:“妖怪的話是不能輕信的。”
“妖怪?你說的是他還是我?”
“你不要再跟我開玩笑”
似乎聽出了我話音的不妥,狐狸收了笑容沒再繼續說什,兀自朝我看了片刻,他話鋒一轉,道:“雅的那杯‘斷腸’,可有讓你見到過些什奇怪東西。”
“先生指的‘奇怪’,不知是怎樣一種奇怪。”
“你覺得呢。”
他平靜下來的目光總讓我無法麵對,所以我略將臉側了側,努力把那段重新湧入腦中的記憶屏蔽在意識之外。
但這做很難。
那段充斥著熊熊烈焰與皮肉焦臭的記憶,已根深蒂固地刻在了我的腦子。
而這次他沒再阻止我避開他的視線。
或許從我眼中讀出了瞬間洶湧而起的情緒,他很久沒再開口,隻是用他那雙暗綠的眸子無聲無息注視著我。
這目光同我腦中不斷閃現而出那些記憶交疊到一起,無異於一種酷刑。
無法忽視,無處可躲的酷刑。
最終忍不住輕輕吸了口氣,我朝他點點頭:“所以我大約明白了,先生怕是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是誰。”
他不是認不出我,隻是不想認,因為無論如何他都需要我死在素和甄手上,若現在就與我相認,或許到了那一天,他會不忍。
與其不忍,不如互不相認。
所以他既是狐狸,又不是狐狸,這種矛盾的認知真的能把人逼瘋。
卻隻能硬生生忍著,在他不動聲色看向我的目光中,若無其事地笑了笑。
有那一瞬間,我察覺他目光一閃,伸過手似乎想將我重新攬進懷。但微一遲疑,他將手輕輕按到我頭發上,將我臉側亂發慢慢理順:“‘斷腸’是茶,也是一味藥,不僅能喚起人的部分記憶,亦能因這逆天的力量而慢慢將人殺死於無形。所以,今日這一場遭遇,無論我或者他有沒有吞食你的元神,你都將活不長久。誠如雅哥哥所言,狐仙閣不會讓任何一個看破它真麵目的人活著走出去。亦或者說,任何一個看破狐仙閣真麵目的人,雅都不會讓他們活著走出去。”
狐狸很少會把話說絕對。
而一但他說了絕對的話,就意味著真的已無從選擇。
所以雅哥哥的話不是虛張聲勢,他確實根本沒打算讓我或者走出狐仙閣。既然這樣的話,那是否跟曆史中命定的如意的死,會產生出變化了?
死於狐仙閣,而不是素和甄之手,從此避開被做成瓷器的命運。
所以我究竟是該為自己上門送死而悲哀,還是為能總算跳出曆史命定的死而慶幸?
無論怎樣,至少最後素和甄不會因此而怨恨狐狸了,難道這不是件好事。
想到這,發覺狐狸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我,我便朝他笑笑:“為什這樣看我?”
“你在想什?”
“沒什。”
“你不害怕?”
“害怕什?必然麵對的死亡?”
“你怕?”
“既然先生已把話說得那明白,我害怕難道就能逃過死劫?”
“興許我能讓你逃過。”
“先生不想讓我死?”
“是的,我不會讓你死。”
簡單一個回答,令我抬頭看了看他,朝他輕輕一聲苦笑。
是的,他不會讓我死,因為現在對他而言,是還沒到我該死的時候。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