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和之女神？原來如此。”

    洛恩恍然大悟，玩味地看向了眼前的這位大名鼎鼎的女禍神。

    不和之女神厄斯，在《伊利亞特》中她是戰神阿瑞斯的姊妹、宙斯和赫拉的女兒，在敵對雙方間散布著痛苦和仇恨，曾一手主導了引起特洛伊戰爭的【金蘋果事件】，讓無數英雄和諸神卷入那場紛爭，彼此廝殺。

    而她之所以出現在忒拜，並且蠱惑國王彭透斯作死，洛恩也大概明白了原因。

    很簡單，因為這座城邦的築城者是屠龍者卡德摩斯，以及其妻子——和諧女神哈耳摩尼亞。

    作為希臘神話中代表和諧和協調的女神，哈耳摩尼亞和厄斯是天生的對頭。

    如今，退位的卡德摩斯和妻子哈耳摩尼亞，已經因為諸神的詛咒，雙雙化作巨龍不知去向。失去庇護的忒拜，對於厄斯來說，簡直就是一塊散發著美妙氣味的糕點。

    在老對頭哈耳摩尼亞的地盤上折磨她的後代，在和諧的聖所掀起紛爭，這對小心眼的厄斯來說，簡直是無法拒絕的的享受。

    很不幸，剛愎自用的彭透斯就成了第一個被蠱惑的對象。

    因此，他才會大肆逮捕酒神教的信徒，連自己的母親和姐妹都不放過，親手在自己的國土上掀起紛亂。

    而且，算起來，洛恩自己也是和諧女神哈耳摩尼亞的血脈。

    某種意義上，他和這位不和之女神厄斯，也是對頭。

    眼見這套拉扯順出了不少有用的情報，洛恩微微一笑，故作矜持地搖頭婉拒。

    “感謝您的青睞，但很抱歉，我已經有了需要侍奉的對象——爐灶之女神赫斯提亞大人。”

    “那又如何？”

    紅發女禍神不為所動，傲然開口。

    “隻要你答應，我就可以讓父神點頭！”

    她能說動宙斯？

    洛恩眼眸微眯，心頭一凜，當即推翻了之前的猜測。

    如果依照《伊利亞特》的記載，她隻是戰神阿瑞斯的姊妹、宙斯和赫拉的女兒，就絕不可能有這個自信和能力。

    畢竟，連宙斯本人都要對赫斯提亞禮讓三分。

    區區一個女兒想要倒反天罡，讓宙斯為她得罪赫斯提亞，未免有點癡人說夢。

    此時此刻，洛恩腦內思緒急轉，猛然間想到了《神譜》和《工作與時日》中的另一份記載。

    ——厄斯亦稱厄倪俄，她自倪克斯的死亡和血腥中誕生……

    同時，洛恩在記憶神殿中翻閱的一段文字，也隨之浮現於腦海中。

    “厄倪俄以戰爭為樂，甚至在宙斯與怪物提豐的戰爭中拒絕支持任何一方，以使戰爭拖延下去無法結束，厄倪俄則以戰爭不斷產生的傷亡為樂。在爭戰中，不和女神厄斯（厄倪俄）護送著提豐，而勝利女神妮姬則引領著宙斯。在從天而降的雷林電雨中，公正的厄倪俄維持著宙斯和提豐之間的勢力平衡……”

    在這，同時出現了厄斯和厄倪俄的名字，也就是說，雙方本就混同。

    而且，這位不和女神的確有讓宙斯忌憚的權柄，那場【金蘋果事件】中，某位神王直接棄權，不敢對“誰是最美的女神”這一話題評判，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下，厄斯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和同樣從倪克斯身上分化而來的【必然】之命運三女神、【偶然】之赫卡忒一樣，她也是那位黑夜女神的意誌延伸，並且在堤豐之戰後，站在了奧林匹斯一邊。

    隻不過，相比於前兩者，厄斯雖然地位尊崇，但繼承的權柄更加稀少。

    再結合她稱宙斯為“父神”，很可能在堤豐之戰後，搞事的她元氣大傷，隨後被宙斯收編了，並借助赫拉的胎房，完成了轉生。

    而且經曆了以上多個版本的大削，她目前已經淪落到日常和四代神中的和諧女神哈耳摩尼亞掐掐架的地步了。

    不急，先陪她耍耍。

    洛恩幽幽看向這位全身上下充滿神秘感的女禍神，擺出一副好奇的模樣，小心翼翼地詢問。

    “我有個疑惑，希望您能解答。”

    “說。”

    “以您的身份，為什要和忒拜過不去，沒了那位屠龍者與和諧女神的庇護，他們充其量也隻是些不成器的後代。”

    洛恩問話的同時，憐憫地看向了下方的忒拜城。

    在古希臘神話故事中，忒拜與雅典、斯巴達齊名，甚至文化、曆史、資曆比之特洛伊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這座城邦卻不知為何總會有一種悲情的氣質，塞墨勒遭受雷擊而死、俄狄浦斯“父娶母”、赫拉克勒斯滅自己滿門、安提戈涅埋葬哥哥等等悲劇均發生在這座城邦中。

    名為“不幸”的陰影，始終籠罩在這座城邦上空。

    甚至，厄斯還親自現身並參與了“七雄攻忒拜”的慘烈戰爭。

    洛恩實在搞不懂，究竟是什仇，什怨，讓這位身份和地位神秘的不和女神，賣力地折騰起忒拜這座小小的城邦。

    厄斯並沒有直接回答，反而玩味地拋出了一個問題。

    “小子，你是否知道人類最古老、最強烈的情緒是哪一種？”

    “恐懼！”

    洛恩脫口而出，低頭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此時，厄斯聽到回答，滿意頷首，臉上露出讚許的笑容。

    “沒錯。恐懼不僅僅是人類最最強烈的情緒，也是諸神的開端！”

    說話間，紅發女神悠然沉吟。

    “廣大的天神烏拉諾斯恨自己所有的孩子們。

    他說，這些苗子死命的往壞長，

    總有一天，他們要為此遭到報應。

    於是，天父給他的孩子一個諢名叫做【泰坦】，

    其為【惶恐者】，他們背負恐懼而生……”

    洛恩靜靜聆聽，眸中的疑慮漸漸被衝淡了幾分。

    惶恐者——背負恐懼而生的泰坦？

    原來，這就是泰坦諸神的始源。

    而緊接著，厄斯指向大地，猩紅的眸子中流露出一抹嘲弄。

    “同樣，當世界穩固，諸神不再從吞噬獲取足夠的權柄，人類的恐懼就變得尤為重要。

    對於雷霆的恐懼，孕育了無堅不摧的‘霹靂’；

    對於戰爭的恐懼，磨利了軍神的大劍、黃金的弓矢、勝利的長槍；

    對於死亡的恐懼，讓生命連睡眠都變得心驚膽戰；

    最後，對於神業的敬畏，帶來奧林匹斯的繁榮……”

    洛恩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道理很簡單，信仰的誕生基本來源於兩種。

    從【恐懼】中瘋長，以及在【福恩】中醞釀。

    相較於後者，前者更容易，也更方便獲得。

    而且，立竿見影。

    大部分的古神，都是誕生於人類對自然的恐懼。

    背負著“恐懼”而生的泰坦諸神，更是如此。

    他們需要人類的恐懼，作為鞏固神權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