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如同套娃

類別:未分類 作者:持矛者 本章:孤獨如同套娃

    40歲如同一記重拳,擊中了還沒來得及“開花”的夏斂。夏斂已經很久沒有和自己的妻子同房了,心無餘,力也不足,和其他人到中年的男人一樣,突然變得迷茫和手足無措。連續幾年的疫情讓夏斂心理上經曆了一個巨大的變化,變得少言寡語,變得喜歡一個人獨處,變得總是回憶過往。



    80年代出生的夏斂在首都一所高校中任職,在外也算光鮮,但在夏斂自己看,上升模糊,前途迷惘,退休的情景已然可期。



    夏斂現在的妻子已經和自己冷戰一年有餘,之所以說是現在的妻子是因為夏斂還有一個前妻,現在夏斂要應付兩個女人和兩個孩子。有句話是怎說的?世事無常大腸包小腸,夏斂覺得自己的生活就像是套娃,不打開下一層,始終不知道下一個娃娃的表情。



    最近夏斂覺得自己內心是那的孤獨,雖然本質上每一個人都是孤獨的。孤獨如同一朵嬌豔有毒的花,讓夏斂欲罷不能又心驚肉跳。每當夏斂覺得自己打開了孤獨的真顏,才發現那隻是孤獨的表層,孤獨就如同套娃,一套一套的,有時給你驚嚇,有時給你更大的驚嚇。



    夏斂每日一起床,就擔心會有一個驚嚇等待著自己,比如父母身體突然出現問題、比如孩子病了、比如銀行房貸還款的日期到了、比如領導要檢查工作、比如自己的工作出現的缺漏…相比之下,妻子每日的例行無理取鬧似乎已經算不得什了。



    這就是中年男人的煩惱,沒人幫助,隻有自己孤獨地麵對。



    昨夜夏斂早早就睡了,沒有理會如同鬥雞正在冷戰的妻子,夏斂不知道為什自己原來知書達理的妻子,有一天會變得如此喜歡無理取鬧。



    “啊!”噩夢在清晨五點如約而至,夏斂坐起身來看著身邊空空的另一半的床,不知為什倒是有些竊喜。



    連續幾個月,同樣的一個噩夢不斷夜襲夏斂,讓夏斂開始回憶噩夢相關的童年。



    首先是套娃的第一層,一個被馴化的娃娃。



    夏斂的童年是在華北平原一個普通的農村度過的。從自己能夠記事開始,夏斂就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因為在同村的小朋友們眼中自己不屬於這,在奶奶眼自己是一個一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蔫土匪。在奶奶眼堂哥長得醜,夏斂愚訥,爺爺瘦得跟孫猴子一樣。



    “你看看你們,一個醜兒、一個黑老包跟著一個孫大猴兒!”奶奶經常這樣訓斥,像訓練士兵一樣讓堂哥、夏斂和爺爺一字站開。



    堂哥名字叫亮,爺爺名叫祥,奶奶叫桂花,按照奶奶話說,“就憑名字的字數,老娘也應該管著你們三個。”



    “奶,我覺得輩分有點亂。”夏斂也就隻敢心嘟囔一下。



    夏斂夢中另外的幾個角色就是對門兒的“坎兒”和“倍兒”兩兄弟,還有村長的女兒英子,當然還有自己小學同桌的女孩子,可能是同桌女孩子長得並不出眾,已經記不得她的名字了。



    之所以記得英子是因為英子長得出眾,起碼年幼時夏斂覺得她漂亮。而“坎兒”和“倍兒”兩兄弟則是夏斂的童年陰影,最近在自己的夢出鏡率挺高。



    醒來的夏斂看著冬日五點的夜色,捋了捋自己稀疏的頭發,搓了搓臉,回味著噩夢中的情景。



    套娃的第二層,一個被挑釁的娃娃。



    夢中是夏斂6歲時的情景,秋忙夏斂跟著自己的爺爺刨花生。刨花生是夏斂為數不多的堪稱快樂的農村記憶片段,因為一邊刨一邊可以偷吃。



    童年的快樂就是這簡單,不像是現在,人到中年快樂難覓。



    在記憶中爺爺非常瘦,少言寡語,正如現在的夏斂。也正是因為爺爺少言寡語,夏斂關於爺爺的記憶並不多。



    在那時候,花生屬於經濟作物,不是誰都能吃的,在夏斂記憶與刨花生同時出現的噩夢級別的記憶,就是對門兒“坎兒”和“倍兒”兩兄弟對著自己吃花生的情景了。



    那是赤裸裸的挑釁:“我有,你沒有,嗯!好吃!吧唧…吧唧…”兩兄弟還不忘把花生殼一個個扔到門前。



    每到這個時候,夏斂就默默地看著“坎兒”和“倍兒”兩兄弟的表演,一方麵可以聞一聞花生的味道,另一方麵將花生殼收起來可以做引火之物,這好比孩子上學的時候背著一個糞筐,遇到牛屎順道撿起來一樣。



    接下來是套娃的第三層,一個被遺棄的娃娃。



    昨夜的夢就開始於秋忙刨花生,夢中爺爺負責刨花生,夏斂負責在已經刨過的地尋找漏網之魚。夏斂一手拿著一個雞皮袋子,另一隻手在沙土中撥弄著,趁著爺爺不注意,剝開一個花生塞到嘴,又迅速將花生殼深埋進土。



    落日餘暉下,爺爺擦了擦夏斂嘴上混合著沙土的口水,一道響亮的馬鞭聲後,帶著一袋袋花生,趕著驢車離開了田地。



    夢境緩緩轉換,夏斂坐在桌前,看著麵前的菜團子,一股劃嗓子的感覺計上心頭。看著身旁向著菜團子不斷發起衝鋒的亮哥,夏斂不情不願地咬了一口手中梆硬的菜團子。



    低矮的桌子前,爺爺是特殊的,他有自己固定的碗、固定的筷子和固定的座位。夏斂一直認為爺爺手中黑色的筷子和巨大的碗是身份的象征,曾經十分想要擁有,後來才知道那是因為爺爺曾經有病,而且看上去奶奶對爺爺還十分嫌棄,那一刻夏斂覺得爺爺比自己可憐。



    夢境再次轉換,到了睡覺的時候,爺爺自己睡在炕的一頭兒,奶奶帶著兩個孫子睡在炕的另一頭兒。夏斂無數次生出想跟爺爺一起睡的念頭,卻被奶奶“你不知道哪頭炕熱呀?”的一句斥所阻止。



    後來直到冬天,夏斂才知道自己睡的一頭兒是炕熱的一頭兒,爺爺那邊自然就是涼的一頭兒。



    夢境模糊再次變得清晰,是爸爸和媽媽來看奶奶和爺爺了,看上去爸爸媽媽十分高興,還把一疊有大有小顏色各異的票子交到奶奶手。



    夢境中夏斂說不出的高興,雖然記憶中爸爸媽媽在縣城工作,一般隻會在村停留一日,但似乎並未影響自己高興的心情。



    夢境中爸爸媽媽的形象十分模糊,但他們身上的味道卻十分清楚。夢境中夏斂偷偷地將媽媽的一個手絹藏了起來,原因十分簡單,上邊有媽媽的味道。其實圍巾才是更好的物品,但是圍巾目標太大,自己留不下。



    一頓熱鬧的飯很快吃完,夏斂跟隨奶奶爺爺送出跨上自行車的爸爸和媽媽,追出了很遠才看不到他們的身影,有幾次夏斂試圖自己步行到縣城找他們。然而腿都走疼了也沒能走到縣城…



    夢境結束了,夏斂覺得是一個噩夢,看著黑暗中閃爍著綠色光芒的路由器,夏斂睡不著了,順便起來打開陽台的窗戶,涼風吹進來,瞬間夏斂清醒了,終於夢境被驅散。



    夏斂已經很久沒看到自己的孩子了,一個是前妻的原因無法看到,另一個是沒時間去看,結果都一樣。妻子總是抱怨,有時候還會以此為理由大吵一架,夏斂真的著不住,本著息事寧人的態度默默沉默。



    孤獨如約襲來,如同套娃一層接著一層,無言是最好的藥,吃下後更加無言了。



    簡單吃過早飯,夏斂背起雙肩背,開了門走入漆黑的晨,化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上班族。妻子是不上班的可以睡到自然醒,其實夏斂覺得妻子還不如不醒來,因為隻要醒來便會如同機關槍一樣地不停輸出。



    今日,夏斂如同往常在7點50分準時進入崗位。夏斂是一個圖書管理員,每日的工作就是坐在前台,同事們調笑他是看門的、坐台的,夏斂隻是一笑而過。夏斂是這所高校建校以來第一個在前台做服務員的博士,也算是占據了這所高校的一個第一。



    學生們從來不把夏斂當做老師,也不知道麵前一個坐在前台的服務員是博士學位擁有者。夏斂倒是在這個崗位上自得其樂,因為除了特殊時刻,前台並不忙,自己有很多時間看書。這些年夏斂將自己想看的書幾乎都看完了,自己還寫了不少文章。



    好處是夏斂自己精神世界十分充實,壞處是工資少得可憐,妻子與自己的距離也越來越遠。夏斂也不能每天把自己讀的書都講給她聽吧?即便是想想這種舉動也是十分可怕的。



    夏斂習慣性地將電腦和借書的設備一個個打開,一般這個時候,同事們也會陸陸續續到來。圖書館開始變得熱鬧,夏斂也會感覺到一絲熱絡,但隨著8點鍾的到來,圖書館開門迎接讀者,身邊驟然變得安靜無比,孤獨再次來襲。



    夏斂坐在前台,隨手看著昨日看了一半兒的書,等待著讀者前來問詢。整個上午沒有一個讀者前來問訊,倒是連續有幾個新入職的同事來辦理入職手續。經過低聲的一頓寒暄,簽字、開通閱讀權限一係列的標準操作,這些同事便石沉大海了,就像大部分同事一樣,下次見麵一定不會在圖書館。



    大家都說圖書館很“冷”,夏斂認為是孤獨,一層層的孤獨,第一層孤獨是職能、第二層孤獨叫人情、第三層孤獨為前程、第四層孤獨不知叫什,但冷的深入內心。



    看書是最消耗時間的,瞬間中午將至,夏斂根據頸椎疼痛的程度判斷吃飯的時間到了。夏斂程序性地跟同事們打個招呼向食堂走去。夏斂不想跟同事們一起吃飯,因為一起吃飯便會聊天,聊天便會涉及自己的隱秘,隱秘便會涉及自己的麵皮。



    同事是一種極為特殊的群體,相處的時間甚至超越家人,家人的矛盾都無法長期和諧,同事之間竟然在極度不穩定的狀態下,又會處於一種相對穩定狀態,以量子力學來看,同事之間長期處於一種惡意與善意的疊加態,而這一切需要的隻有保持安全距離。



    夏斂一個人吃完了午飯,徑直返回崗位,長期的前台值班讓他習慣了這種忙碌的“閑著”狀態。



    下午依然是前台看書,根據頸椎的疼痛程度很容易判斷下班時間的來臨。四點三十分,夏斂拿起包,靜靜地離開崗位,開車回家,多年來一直如此。



    家門前,夏斂手握著門把手,深呼吸,打開門,“鬥雞”已經就位。



    “你今天回來晚了幾分鍾。”



    “奧。”



    “你們圖書館二層今天辦了一個展覽,你看了嗎?”



    “沒有。”



    “你怎沒看?”



    “我在一層。”



    “那你就沒去二層看看?”



    “沒有。”



    “我今天的朋友圈,你都沒有點讚!”



    “現在點。”



    “我今天發的幾張照片怎樣?”



    “好。”



    “你都不關心我!?”



    “……”



    “自從生完孩子,我們就沒什交流了。”



    “……”



    “你看我在日本的同學和他朋友…”



    “……”



    “你看我美國留學的同學…”



    “……”



    “你看我同學xxx父母都是教授,她媽媽與她一起和寫了一篇論文…”



    “……”



    “我有個學姐,她媽媽是一個作家,她現在就已經是作協會員了…他們家有一個巨大的院子,邊都是古董…”



    “……”



    放下背包,夏斂逃入衛生間,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熱水澡,盡可能將疲憊和孤獨都洗掉。一屁股坐在馬桶上,熱水衝刷在背部,流淌在全身,夏斂感覺到了一絲放鬆。衛生間是中年男人的樂土,是中年男人的快樂之地,可以逃避煩惱,可以獨自思考,可以幻想美女,當然也可以有所行動…



    “你要不要喝點湯?”



    “嗯。”



    夏斂已經十幾年不吃晚飯了,但是為了家庭的安定團結,需要每日跟妻子在餐桌上消耗三到五個小時。內容隻是看著妻子吃飯,聊她的同學和朋友、一天的見聞、一天內刷的短視頻。夏斂隻需要在關鍵的地方,戰術性作出評論,褒獎妻子的細心、聰明、有愛心,貶斥短視頻中的該貶斥的行為,一般都能取得很好的效果。



    隻不過最近一段時間二人矛盾衝突升級,夏斂隻能以沉默為主。但是沉默是毒藥,少用還好,多用麻煩會更加嚴重。



    一個熬字,拖到睡覺,由於二人分房睡,一旦進入睡眠的步驟,隻要噩夢不來,一個夜晚便會變得美好。



    是夜,噩夢並沒有饒恕夏斂,就如同連續劇一樣進入了夏斂沉重的腦海。



    接下來是套娃的第四層,一個精神勝利的娃娃。



    夢境依舊是老家農村,時間已經來到了春節,過完春節夏斂就7歲了,就可以在村小學上二年級的了。村學校在夢境不是第一次出現了,教室30多個學生,一年級和二年都在一個教室。



    英子就是2年級的,對門兒的坎兒與夏斂都是1年級,坎兒的弟弟倍兒,也在一年級,隻不過因為年齡小按照約定,他過了年還要再重讀1年級。夏斂的同桌是一個沒有門牙的女生,鵝蛋臉,長頭發,除此之外都忘了。



    老師姓夏,其實整個村都姓夏,按照輩分,老師還要給夏斂叫爺爺,這種享受隻有在過年拜年的時候,才會夢想照進現實。



    非但如此,坎兒、倍兒兄弟倆兒也隻有在過年的時候,才會在父母麵前,用最狠的口吻叫夏斂一聲老爺爺。坎兒、倍兒兄弟的小腳兒奶奶每次都特別認真地給夏斂叫叔,每次夏斂心中都十分複雜,也就饒恕了坎兒和倍兒這兩個重孫子的不敬。



    夢境中春節似乎十分快樂,但是快速地結束了,所有場景都如同走馬燈一般。



    接下來是套娃的第五層,一個一瘸一拐的娃娃。



    4月和5月有一些莊戶人會用空地播種花生,夏斂家自然是沒有多餘的地的,於是場景輪轉,來到了麥收時間。



    對,六月六是麥收,也是噩夢的開始。



    夏斂家人丁不旺,自己四歲時就開始要參與勞動,麥收時自然要跟隨家人一起割麥子。



    夏斂抬起頭看著麥穗遙遠的盡頭,痛苦感隨之入侵。即便是在夢夏斂也禁不住地搖頭,頭頂上太陽惡毒,腳底下鮮血橫流。小孩子到了這個季節一般都光著腳,割麥子的時候經常麥茬會插入腳心,導致“流血事件”。



    這時,奶奶就會在農田找一塊兒鬆軟的土,在上麵畫一個圈,然後口中一陣念念有詞,最後在圈捏起一撮土,迅速按壓在夏斂流血的地方,於是血止住了…



    夢境繼續,一輛裝滿麥子的驢車前麵走著,亮兒緊隨其後,最後邊是一瘸一拐的夏斂。這一刻夏斂又看到了孤獨,孤獨是一種病,一種隻會感染夏斂的病,像是一個巨大的影子。如影隨形這個詞簡直就是絕了,能夠很好地表達夏斂與孤獨的關係。



    夏斂再次醒來,看著窗外陰沉的天,首都下雪了。



    夏斂歎了一口氣,自己不抽煙此刻竟然看著窗外無事可做!



    “山巔的白雲霧靄呀,掩映著山崗,西來的春風六月藏,小雨過後夢一場…”夏斂突然想起一個叫持矛者的詩人寫的兩句詩,額!不過好像寫的是六月,那就正好與自己的夢境相關,那究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夜有所夢日有所思?



    夏斂甩了甩頭,將夢境都甩掉,看了看時間已經6點,開始起床、做早飯、吃早飯、上班…一氣成。



    距離過年不到一個月了,圖書館的每一個員工都開始寫工作總結。夏斂也是一樣,打開word,開始了上午的征程。對於一個博士,顯然這種總結不在話下,還能留出些時間跟同事們互相交流一下工作總結的心得。



    一個上午就這樣結束了,依然沒有人來,但是接到了一個微信留言,老家的初中同學要來首都看病,點名要到協和。說道協和夏斂頭大了,幾個月前自己的妻子子宮內長了一個腫瘤,當時是找了過去的領導才掛了一個號,過程有多難自己最清楚。



    如浮萍一般落在首都,夏斂最怵的就是求人,其中最難的便是醫院。這種事夏斂隻能勉力去辦,但是當問清楚同學要看的科室時夏斂驚呆了,對方要做生殖器增大的手術…同學在地方是個小官僚…



    夏斂覺得自己活著都有氣無力,換作自己小就小唄,這種事有還不如沒有。一個下午夏斂都在微信圈的找醫生朋友…



    “你今天回來又晚了十分鍾!”當夏斂打開家門的時候,鬥雞已經就位,固定火力試探已經襲來。



    “奧!你看…今天我一個初中同學…”夏斂像是獻寶一樣將自己初中同學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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