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殿堂中。
金蟾菩薩很快調整好心緒,重新邁開了步伐,朝著殿堂內走去。
空蕩蕩的大殿內並無佛像佇立。
真佛就在須彌山內,而在真佛之下,大自在菩薩執掌人間,那些普通的羅漢菩薩之流,又如何有資格在大自在淨世菩薩的殿內留下塑像。
殿堂側方有一條長廊。
金蟾菩薩踱步前行,漸漸走入了一方僻靜的屋子。
隻見有一位白衣和尚立在香壇前,由於太過消瘦的原因,那套正常的長衫穿在他身上也顯得鬆鬆垮垮,以至於能看見肋骨的痕跡。
但相較於這看起來病殃殃的身子,他那雙不染塵埃的手掌卻是出奇的白淨漂亮。
此刻,這雙手正持香輕輕插入壇中。
香壇前仍舊沒有佛像。
他稍稍品了一口青煙,供的乃是自己。
“天梧去了嗎?”
“回淨世尊者,已經打發走了。”
麵對這白衣和尚,金蟾菩薩明顯收斂起了自己那爭鋒相對的戾氣,舉手投足間顯得彬彬有禮。大自在菩薩已經超脫五行,任何一個未來都有機會坐上蓮台,躋身真佛,絕非那還困陷於三品的修士可以比擬的,勉強也能算得自己的長輩。
說罷,金蟾菩薩遲疑了一下,輕聲道:“尊者,弟子想要下山去看看。”
哪怕已經身披袈裟,但終日呆在南須彌內,世人如何得知自己的尊諱,就連那天梧之流,也還在用看小輩的態度對待自己。
“想去哪?”大自在淨世尊者回眸看來。
“弟子還未想好,請尊者指教。”金蟾菩薩掩住了眉梢的傲氣,他身為未來佛欽點的弟子,根本沒有入紅塵乞食的必要,故此對那山下並不了解,偶爾幾次現世,也都是和三教門徒打交道。
當然,他也隻是客氣一句而已,並非是真的需要對方指教什。
區區紅塵俗世,以他的修行,天下大可去得。
“千臂隕落了。”
淨世尊者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了眼前的香壇:“還去嗎?”
這平靜話音未落,金蟾菩薩已經愕然抬起頭來,躋身三品境界,高居白雲之巔,被凡夫俗子稱作神佛仙尊。
這樣的存在,竟也會死在紅塵當中?
但隻是瞬間,金蟾菩薩便是調整好了臉上的表情,話已出口,他不願讓這半個長輩小覷了自己:“既是大劫,定然有風險,弟子早已有那葬身紅塵的準備。”
聞言,淨世尊者的眼神突然有了些許變化。
倒不是真信了金蟾的鬼話。
他隻是莫名有些感慨。
在不久前,在教內這群菩薩,還有三仙教那群仙脈之主的眼中,所謂劫數,都不過是一場大戲罷了。隻需在背後推波助瀾,替弟子們搭好戲台子,便可坐等神朝傾覆。
至於親身去冒險,那是萬萬不可的。
但這才多長時間,先是天梧,再又是金蟾,這群人好像忘卻了他們本可以穩坐高台的事情,就這著急忙慌的便想要踏入紅塵當中。
這改變實在有些突兀。
莫非其實自己等人也身處戲中?
眾生的心緒變化,隻在於教主們的一念之間。
“你師承未來世尊,我不好越俎代庖,但既然想要下山,我便替你指兩條路出來。”
“一則查明千臂菩薩的事情,二則前去替正神分憂。”
“這……”金蟾菩薩臉上露出一抹不情願,他堂堂一尊未來真佛,下山是為了往後的佛名,可不是真去做苦力的。
這些活哪個菩薩不能做,重要的是最後誰才是那個收獲盛名之輩。
淨世菩薩不語,隻是靜待著對方的回應。
就在這時,外麵卻是傳來沙彌通傳的聲音。
“降龍伏虎大明王,請見大自在淨世菩薩!”
“嗯?”
還在遲疑的金蟾菩薩驀的回頭看去。
對於這個名頭,他可謂是再熟悉不過。
早在傳經皇都的時候,南須彌山中就開始議論紛紛起來,不乏有人拿這位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明王,來與自己做比較。
甚至有人在背後猜測,連護經人的位置都被人奪了去,是否另有深意。
對於這些風言風語,金蟾菩薩向來是懶得理會的,畢竟他沒去護經,隻是因為在摘取菩薩果位,待到袈裟披肩,這一切聒噪都會偃旗息鼓。
但當那降龍伏虎大明王於北流河外,斬殺天梧玄烏在內的八位同境天驕以後,這聒噪聲竟是愈發的響亮刺耳起來。
一群小輩間的可笑鬥法罷了,也值得拿出來叫嚷。
金蟾菩薩冷冷撇嘴,順手緊了一下身上的鮮紅袈裟,他倒是想叫外人看看,這威名赫赫之輩,見了自己,是否也需行禮。
念及此處,他順口嘲弄了一句:“這位明王倒是會挑時間,若是早點來,恰好能與那天梧打個照麵。”淨世菩薩沒有接著話茬,隻是安靜的看著長廊。
很快,一位身著素淨長衫的青年,便是緩步走到了兩人身前,隻見其麵容俊秀,肌膚白淨,隻是相較於金蟾菩薩,整個人略顯內斂安靜,眼眸清澈,並無那刻意掩飾的驕縱。
“弟子見過大自在淨世菩薩。”
青年微微頷首,單掌豎於心口。
淨世尊者輕點下頜,這位教中晚輩或許是首次踏入南須彌,但其大名,早已傳遍菩提教:“此行歸來何意,是與那真經有關?”
“恕弟子之責,真經已失。”
沈儀重新抬首,雖是第一次來這南須彌,但在路上,他早就從智空大師口中詢問過了無數遍相關的細節,這才有了此刻的從容。
“那你還回來作甚?”聽了這話,金蟾菩薩突然垂眸低笑一聲,插話問道。
再大的名氣,最終不還是失敗了,與那白象惡獅之流有何區別。
沈儀看著淨世菩薩,隨即取出了一個黃布包裹,認真將其攤開,露出了一件殘破的小人塑像:“弟子乃是護送菩薩歸教。”
哪怕剛剛已經聽過了這個消息。
但在親眼看見這殘破菩薩果位的那,金蟾的眼皮還是不禁跳動了幾下。
菩提教已經多少年未有菩薩隕落過了。
淨世尊者沉默一瞬,用那雙漂亮幹淨的手掌接過這殘破果位,十指輕輕在上麵摩挲了一下,並未發怒,隻是眼眸愈發深邃起來,認真看向了麵前的年輕人,仿佛要將對方整個人看穿一樣:“什情況,細細講來。”
沈儀毫不心虛的對視過去:“弟子與太虛丹皇纏鬥,卻未料到三仙教使詐,以此事設局,聯手伏擊前來接引弟子的千臂菩薩。”
“動手之人的身份。”淨世尊者幹脆利落問道。
“不知。”
“可有證據。”
“沒有。”
沈儀搖搖頭:“弟子脫身以後,循著菩薩指引,前往神朝之內,等到了地方,見到的便隻剩下了這枚果位,連肉身都沒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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