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的幻彩不斷流轉,天光灑落,漂浮在白花之間,李絳梁始終低著頭,沉默地拜在地上。
平心而論,李絳梁是不願來說這些話的,楊闐幽雖然滿心擔憂,李絳梁卻不認為父親真的會插手少陽,可夫妻倆商議多時,李絳梁卻鬆了口。
他心中權衡已久,暗暗轉念:
‘無論楊家是什態度,眼前的事是大是小,諸方如何討論,我能做的,便是盡量使庭州知悉少陽之事…’
於是他借著命令過來,將所知一一傾訴,聽了父親這一問,抬起頭來,答道:
“兒子私以為…大人物是不擔憂的,可闐幽與大將軍,難免多思慮。”
李周巍聽了這一句,便明白自己這個孩子對陰司了解深,對庭州了解少,有了偏差。
‘既然我背後是元府,那些大人不擔憂是不錯,可楊銳儀自己絕對沒什權力,楊闐幽更不必說————她前來這,隻是為人傀儡,傳那一句話而已。’
‘這一句【大人事事做得妥帖】,實則是對元府識相的認可,楊家得了利益,或者辦起事情更舒服,特地來讚一句。
他暗暗冷笑了,麵上點頭,舉了杯答道:
“你隻回去答他們,我鏖戰在江北,多倚仗謫威。”
李絳梁微微一愣,有些擔憂地抬了抬眉,卻並不多問,答道:
“兒子記住了。”
這一盞茶飲罷,算是了結了公事,李絳梁重新入席,李周巍靜靜地看他,神色多了幾分柔和:
“你膝下無子,今後可有安排?”
李絳梁卻沉吟起來,低起眉來,看不清他眼底的色彩,抬眉道:
“父親好意,絳梁心領了,可兒子與闐幽心有靈犀,也沒有納妾室的意思,至於過繼…”
他頓了頓,正色道:
“幾個兄長子嗣也不豐,至於其他脈係,既不是金眸子,也不必出iれ,周室多繼,楚挑數移,也不必計較太清了。”
這其實不是什好聽的話,他卻低著眉說得很自然,李周巍盯著他瞧,放下杯來,道:
“你們幾個生了金眸,都是聰穎之輩,多有心計,我一向是不去幹擾的,你與你那三個哥哥不是一路人,如若有成就,楊氏想必不吝嗇一位子。”
李絳梁聽了這一句,神色複雜了,低頭答道:
“父親多慮了…兄長們……”
李周巍卻起了身,道:
“你既然來了湖上,恐怕不止這一件事。”
李絳梁連忙點頭,起身道:
“君上賜了靈物,都用車拉著,綿延數,是賞給庭州的,再有…”
他一低頭,道:
“劍門程氏上書,說的是時隔多年,劍書重新顯名,寫的是絳淳的名字,很快就要傳遍四方了,君上讓我一路過來,召絳淳入京。”
李周巍語氣莫名:
“本王知道躲不過這一事,卻沒想到這個法子———的確巧妙。”
李絳梁大氣不敢出,隻為他倒茶:
“周洛叔叔,也想他想得緊。”
卻見父親興致寥寥,隨意擺了擺手:
“去見老大人。”
李絳梁深深一禮,麵向著他退下去,到了庭前,正準備邁步下山,卻見上頭的人抬了抬金眸,其中的色彩越發沉鬱,道:
“你和周洛替我看好了,如果在帝都出了問題,我是要去向楊浞要人的。”
“是……”
這青年步履匆匆,在父親的注視之下離開此地, 山中才寂靜下來,卻立刻有腳步打破了寧靜,一抹亮色跳出,落在山間,少年負劍而出,氣度瀟灑,麵上帶笑,拜道:
“見過王上!”
“絳淳出關了。”
李周巍心中暗歎,含笑點頭,李絳淳已起了身,笑道:
“是有伯父坐鎮庭州,晚輩才能安心修行。”
李周巍搖搖頭,道:
“你大哥閉關已久,我不能長時間離開此地,西蜀前有劣跡,倘若故技重施,絳遷雖然根基牢靠,這樣的打擾也是不好的,況且……州上指不準還要有一陣動亂。”
李絳淳暗暗點頭答道:
“眼下這個時間點,他們也不以為意。”
顯然,李絳淳指的是符種對凝聚神通的功效,在別家看來,李絳遷才閉關八九年而已,恐怕都沒有到緊要關頭!可李絳淳自己估量,也不過是一二年間的功夫了。
李周巍卻有不同的思緒,沉吟起來,李絳淳鄭重其事地道:
“晚輩還有一要事上稟!”
李周巍抬眉望來,見著這晚輩一亮手心,便有片片青色矯然而起,在手中沉浮不定,一股銳氣撲麵而來,李周巍讚道:
“好劍意!”
他能明顯感覺到這股劍意上的割裂之感,雖然薄弱微小,品質卻極高,自有一股針對性命的味道。
李絳淳卻微微遲疑,亮出另一隻手來,掌心中赫然浮現另一道幻彩,如雀兒般盤旋靈動。
【弦月劍元】!
‘咦?’
他還未多言,這位魏王已然目光灼灼地站起身來,盯著眼前的一劍意、一劍元,沉吟一瞬,低聲道:
“如何做到的?”
李絳淳不敢大意,一一陳述了,將那把青白之劍雙手奉上,送至李周巍眼前。
李周巍低眉看著【青尺】,久久不語。
李曦明說過這把靈劍的來曆,曾經頗有憂慮,還提了當年李曦峻認為劍中有傳承的原話,這位真人心中的想法是這樣的:
‘成仙基即證意,立劍道道統,豈是人身?恐怕先輩是天上人,枉屈下界投身,曦峻說劍仙————指的莫非是這個意思。’
這讓李周巍心中幽幽而歎,並不對劍意的來源多做追究,沉聲道:
“果真是有可能……兩道劍意?”
見李絳淳遲疑點頭金眸青年的腦海中幾乎一瞬間便浮現出一位人物來:
‘當年那位上元真君!
那位真君尚是紫府之時,便以身兼兩道劍意的威名響徹江南!隻要提起身兼劍意,那就必然繞不過他!
隻要證得劍意,人皆不同,不可能重複,就連當年那位前來李家的王尋————堂堂存世真君之後,提起兩道劍意時也稱【我家真君也不曾見過!】
‘無論如何,如今絳淳的異樣,一定與天上有關,既然如此,那位上元真君的劍意———又是如何來的?’
他心中還未理清,卻有更大的思慮衝上心頭:
‘如若讓他人見了……不知有何等麻煩……’
李周巍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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