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湖光灩灩,一片色彩,那一座天門神通已經立了五十八日,白磚皎潔,明亮晶瑩,兩根白色的門角壓在湖水之中,正中明光閃閃,朦朧變化。
如同一座亙古不變,橫絕至今的功德帝業之門。
“聽下邊的人說,鹹湖之水又減了一寸,魚蛟潛藏,妖邪避匿。”
玄嶽山門上涼風陣陣,老人第七次出殿來看,那雙略顯渾濁的眼睜得很大,顫抖著望著湖上的光景,回過來頭來,道:
“是一定要打的,對不對?”
另一旁的玄嶽門主孔夏祥立在原地,那張輕狂過、絕望過的麵孔如今已經極成熟了,可麵對那玄紋奧妙的天門,仍顯現出凝實的張惶:
“是……他們都說是,李氏的玉庭衛已經有人馬調動過來了,就在山下。”
一老一壯默然。
孔孤皙神色恍惚,從位上站起身來,不知所措,仔細地去看孔夏祥,見了他眉宇中的惶惶,便將頭轉過來,躊躇數次,顫聲道:
“大恩未能償,想能拔刀相向?”
山中一片沉默,孔夏祥也不知如何答他,直到有一陣微風襲來,那湘色衣物的女子已經現身而出,孔狐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泣道:
“大人……真人!這叫我如何下去見老真人啊!”
他泣起來,滿頭銀發顫動。
玄嶽門靠什至今屹立,孔孤皙怎不知?可他心中更清楚,沒有那位昭景真人,玄嶽早就如一隻螻蟻般被捏死了!
長久以來,孔氏仍用南方圖我山稽,玄嶽為求自保來麻痹自己,可隨著局勢一次又一次變化,直至那座天門在鹹湖立起,唯一的恩人也即將成為仇讎,孔孤負載累累的心靈終於崩潰。
這老人跪在山巔上,無助地掩麵而泣,孔婷雲則低眉望著他,雙眸朦朧,一言不發。
她的突破將支離破碎的玄嶽門攏起來,保住了道統,可玄嶽門仍如一個吊住性命的病弱老人,青黃不接,更為致命的是接踵而至的南北之爭,一點點將這位病弱的老人吊上了房梁。
她本是聰慧的女子,如今已經嗅到了危險的氣息,隱約感受到脖頸上的那根細繩正在越收越緊,仿佛隨時要奪
去她的性命。
可身後的北修、觀化,甚至戚覽堰都不在乎,當年那個和尚說得好聽,破局的關鍵在於修為———如若她孔婷雲有那份天資,就該早早突破,玄嶽門更不該有此劫難!
麵對老人的話語,孔婷雲唯有沉默以對,這老人抹了抹淚,直起身來,生怕她為難,道:
“千萬思慮,久久不敢言,隻怕擾了真人判斷,萬死難贖……不必理會我這老東西。”
孔夏祥將他攙起來,急匆匆退下去了,便見天中一片亮色,從太虛之中神通駕馭,眾雲馳騁,落下一眾真人來。
為首者麵色平靜,身著玄紋黑雲、白底金邊的道袍,自然是戚覽堰,可真正吸引他目光的,卻是一邊那目光矍鑠、撫著白須的道人。
靈寶道統王子琊!
她的目光抬起,雲間落下的王子琊同樣在看她,側目而視,聽著戚覽堰靜靜地道:
“這是孔婷雲,通玄一脈的後人。”
王子琊聽了後人二字,心中微動,問道:
“也是同門後人,不知師承哪一位?”
孔婷雲目光一動,答道:
“祖師羅垣,在呂稗大真人名下。”
“原來是二呂傳人!”
王子琊合了手,客氣地道:
“在下靈寶道統王子琊,祖師吳倪,道軌之中排行第三,師承『長養飲妙繁寶真君』須相。”
孔婷雲隻覺得苦澀,低聲道:
“見過大人。”
在北修名下這多年,孔婷雲怎會不去了解自己道統的身世?
自家道統這位羅垣真人不過是呂稗的記名弟子,天賦不佳,卻有一手好劍術,故而闖下了偌大的名聲…長奚真人將道統掛在羅垣名下,正是看重了這位古修士行俠天下,身隕而死,又曾經傳道頗多,難以記數!
相比之下,戚覽堰與衛懸因所在的觀化天樓道哪怕已經淪落為凡間道統,卻能追溯到通玄主人親傳的觀化真君!
眼前這位靈寶傳人同樣不差,須相真君大名鼎鼎,誰人不知?
如今觀化與通玄固然承認了玄嶽的身份,孔婷雲卻明白認的這個身份有多低,王子琊看似毫不在意,可從他口中吐出羅垣二字時,就已經認定她是個勉強攀上關係的人
物了。
她心中百轉千回,王子琊卻暗暗生憐:
‘戚師侄到底心狠,介紹她時一句【通玄一脈的後人】,而非【通玄一脈的親傳】…一句之差,天地之別!通玄道統的後人世家遍布北方,可承認的傳人又有多少!’
戚覽堰對別人可以隨意扯大旗,對王子琊的話語絕對是極為小心,這道人撫了須,麵色複雜,隻道:
“倒是苦你在此地守著。”
此言一出,戚覽堰麵色略有變化,孔婷雲則客氣回答,少年卻擺了手,望向南方,低低地道:
“時間差不多了……慕容顏!”
隨著他話音落下,那壯漢顯出身形,心中已經是憎恨厭惡之極,看上去卻客客氣氣,皮笑肉不笑地道:
“不知戚大人有何吩咐?”
戚覽堰著他上前,複又回過頭,輕聲道:
“不知遮盧摩訶量力何在?”
便見太虛微動,那和尚披著袈裟,顯出身形來,那雙眉眼滿是邪異,笑道:
“戚大人有用得著小僧的?”
戚覽堰顏色漸冷:
“湖上天門昭昭,卻要提防他使詐,用了什欺瞞之術,反倒叫我們撲了個空,你們一個是摩訶量力、一個修牝水,立刻入湖,先試一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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