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顱的眉心有著一金色豎痕,兩眼圓瞪,那金色的瞳孔圓溜溜,以一種緩慢的速度旋轉著,若不是鼻息之間緩緩還有氣流,倒像什妖物所化。
此刻王子琊已經下了山,整片仙境之中隻有空蕩蕩的光彩,這道人頭顱便扭了扭腦袋,張開雙唇。
他口中鮮紅一片,生著密密麻麻的紅色嫩甲,跳出來兩道金符,落了地,化為兩個指頭大小的道兵,掀了簾子往外頭走,一前一後,拽住【清琊華枝】,慢慢往頭拖。
可這靈寶實在太重,兩個道兵使出了吃奶的勁,也不過叫這靈寶微微挪動,鉚足了勁,卻又失手摔了個跟頭,呼號連天,讓這道正一陣歎息。
“王子琊這小子…也不放得近一些…”
這道士頭顱等著久了,齜牙咧嘴,殘缺的脖頸一挺勁,便翻過頭來,撲通一聲倒向地麵,太陽穴貼著光滑的玉磚,那隻圓眼往外頭瞧。
帷幕之外一片銀色。
這銀色波光粼粼,白玉摻雜,卻又飾了寒鐵,透出冰冷之意————似乎是一雙靴子。
“嗯?”
這道正第一反應是覺得好笑,可等真正看清了,立刻
呆了呆,眼中的色彩急劇收縮,心中如同雷霆震動,多年未有的驚悚之意衝上眉心,讓他雙齒顫抖:
“有人跟進來了!”
“怎可能!”
“我竟一無所知!”
哪怕他年歲已高,腦海中仍如同風暴刮過,一片空白。
“怎可能!!”
【妙繁天】是什地方?自家道祖須相道庭所在!
祂離世絕俗,外出求道,曾設下絕世神通封鎖此界,寶土之位卻不長久空懸,曾被一位真君所據,號為【滄世】,可麵對前任設下的大神通,這位真君身在寶土位上,連位別都動用不了,想要來拜靈寶道統的山門,卻連【妙繁天】都找不到!
加之滄世乃是紫金成道,為散仙又親釋,故而不被通玄所喜,唯恐他奪了靈寶道統、仙人衣缽而資敵,直到最後祂被並火焚殺,這位滄世真君都沒能見上【妙繁天】一眼!
本果位的真君都尋不見,當今之世能尋到此地的,還能有誰?絕不出五指之數!更沒有閑情、有可能來做這種事情!”
可更驚悚的是,這人尋到了此處,位別【飲妙藏資布】沒有半點響應——這『寶土』位別可不認人,除非是須相、通玄首徒一級的人物親至!
兩者相加,這道正怎能不驚悚!
麵對那一雙銀靴,他呆立原地,啞然失言,那雙眼睛也不敢動,知道自己做什都沒有用了,腦海中無限放空,一片悔痛的寒意。
“早知如此…就不該答應【東穆天】!”
可悔恨並無作用,他隻能眼睜睜看著一點潔白的指搭在紗布上,微微掀起,成百上千年不曾照進來的亮光越發刺眼,終於亮出一張光潔俊秀的臉。
這人生得劍眉星目,極為俊秀,哪怕此刻整張臉龐占據了紗布外的視野,在如此逼仄的視線下,這張臉還是顯得過分精巧,猶如天成,讓那顆道士頭顱目中一片呆滯。
這人身上沒有半點氣焰,也沒有恐怖的壓力,最恐怖的是五官明確,並沒有半點模糊的地方——他甚至不認識對方這一身仙將般的打扮。
這藏身此地不知多少年的老東西徹底迷茫了。
可對方沒有給他迷茫的機會,那仙將微微一笑,眼眸之中太陰之氣穿梭,按劍道:
“太陰仙庭麾下、太陰素明仙將,真誥,見過道友!”
‘太陰?是元府?仙庭?不對…太陰素明…這稱號也太大了!’
他可不是尋常人物,明白敢在太陰後頭隻加兩個字【素明】是多狂妄的行為。
‘敢這做的…不是眼界狹小不要命的下修就是太陰
麾下最頂級的結璘!
眼前之人還掀著薄紗,不可能是什下修,那顆腦袋眼皮直跳,心中又驚又怕,生澀地開口,低聲道:
“在下…在下…妙繁道庭、靈寶道統…麾下…第七代首徒,道庭緝綴使,懸土道觀道正,湯脅。”
他那雙瞳孔充斥著無數不解,卻又被驚悚恐懼蓋過一頭,一句句話語在唇邊掠過,最後隻能掂量著道:
“不知仙將…遠來…何為?”
陸江仙正思索著他那名號,真誥那張麵孔上即刻有了笑意,靜靜地道:
“也不算遠來,妙繁天我等早都曉得的,今日貿然叨擾,是有一事,欲與道友詳談…”
他的話讓湯脅心中冰涼:
‘早都曉得的?他不是跟著王子琊進來的?他背後的人…對妙繁天頗有了解?’
湯脅心中冰涼,口中則道:
“不知…”
真誥笑起來:
“不如去我府中詳談?”
湯脅呆呆地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了一絲猶豫,道:
“道友也見到了…我唯獨靠著這位別苟存,大有不便…”
“【飲妙藏資布】確實厲害。”
真誥搖搖頭,毫不在意,輕飄飄地道:
“可仙庭所攝八方,無有不照,大人隻須閉眼,聽我數三聲,即刻到我府邸了。”
‘倒像是要消遣我!’
這話簡直是湯脅聽過最嗤之以鼻的笑話,可此人無聲無息地站在此地,便已經將他所有的猶豫打滅,他心中不可思議地震動著,卻又猶豫地、一點一點閉上了雙眼。
僅僅是一那他始終聳動著的胡須鬆垮下來,緊閉的眼皮也陷入了無序沉眠的顫動,掩蓋在暗沉沉的紗布之後。
“原來叫湯脅…七代弟子…至少也是個中古的人物了……”
那兩個金甲道兵已經將東西搬進紗布頭,化為一縷金光飄散,陸江仙低著頭,隔著這一道寶土位別看著他,微微伸手。
他掌心正放著一枚白石,【湯脅】兩個金字正在迅速淡去:
‘已入登名石!’
他陸江仙能看得清頭的湯脅,卻也僅僅是神識厲害而已,區區神識之身,麵對這位古仙留下的大神通,可沒有隔著位別把這湯脅拉入鑒中的本事…也就他神識在此地,湯脅又要掀開紗布來取東西,最後靠著對『混一金丹妙法』的熟悉,他才一舉將湯脅拉入幻境,再送入天地之
中!
“他掀開【飲妙藏資布】的一瞬,其實就已經入我彀中了見不見真誥,閉不閉眼,不過是個過場而已…這也怪不得他不謹慎,【飲妙藏資布】神妙庇護著整個洞天,要是有人能繞過位別的神妙,跨過古仙的神通,他早成魚肉了…”
可無論如何,這湯脅對陸江仙來說顯然是個不小的收獲,他心中頗有感觸,更靠著登名石的神妙延伸,一點點感受到了這湯脅的狀態。
“頗有神妙…頗有神妙…這不是區區紫府真人…這還真是個有位格的人物!哪怕上了登名石,魂魄之尊貴,亦不是隨意搜查的……”
既然湯脅隻留下一顆頭顱,一絲微薄神通法力,可陸江仙仍能感受到他尊貴的位格,那一道魂魄凝實至極,璀璨如金,自有一方不可化解的玄仙貴氣。
毫不客氣地說,這位道正最巔峰時的狀態,絕對接近了真君,應當也是結璘仙一級的人物!
陸江仙心動出手的理由卻不止於此,更多的卻是眼前這片天地…
‘這是個極好的地方…’
【妙繁天】承載了堂堂古仙須相的位格、又有位別鎮守,相輔相成,別說尋常金丹,道胎要找此地都要費一番功夫…就算進來了,這洞天同樣沒有任何異樣,唯一可能暴露的,是【飲妙藏資布】之後的湯脅。
可既然湯脅入了登名石,一切由陸江仙自主,有神識
督查,如若事情敗露,立刻可以將此人就地抹去!
畢竟湯脅可超過了什堇蓮、遲步梓,可謂是這多年來接觸的最高級別的仙修,按著陸江仙的估計,在他沒能恢複到金丹實力前,要拆解這樣的魂魄,實在是困難…若是出了問題,隻能絕其後患了。
陸江仙驚喜之餘,心中亦多了分謹慎,先將他的真靈收了,第一時間並未入洞天,而是一步邁出,已從此地的仙境離開,踏入了一片道閣之中。
正是靈寶道統的【藏經閣】!
“先探一探底。”
他雙眼之中的太陰光華驟然亮起,無數符文從藏經閣的各處飄出,以一種海量的速度湧入他腦海,凝聚成他雙眸深處的海一般的金色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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