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6章 自在之物 （8400）

    自在。

    自，在。

    自在，是掙脫了一切束縛後的，自由地存在，它有許多衍生的名字，但無論是仙道還是武道，是釋道亦或是魔道，都將其視作核心的目標。

    它是覺悟，是逍遙，是究竟涅盤，亦是清靜超脫。

    但是，自在還有另一重與這一概念密切相關，卻又略有不同的概念。

    那就是【非他】的【自，在】。

    自在之物。

    有人這稱呼這個概念。

    熟悉人類的朋友們肯定很清楚，人類的眼睛，看見的世界，其實是經過大腦扭曲，修改過的。

    世界本身是顛倒的，是人類的大腦扭曲了視覺信號，將其變成了正」的模樣。

    人本質上，就是囚禁在自己肉殼中的缸中之腦，隻是肉體是缸。

    所以修行者都認為，魂魄是船中的人，肉身最多也就是渡過沉思苦海的船，想要認知真正的世界和道理，就必須要讓魂魄去親近大道，世界的真實，這也是許多觀想法和存思法，冥想法的由來一以真實的靈魂去觸碰真實的世界，繼而抵達真理和大道。

    但且不談，靈魂這源自於肉體的事物是不是真實的，哪怕是靈魂也無法觸及這個世界所有的真實，在觸感，嗅覺，聽覺，視覺，味覺，靈覺之外，一個事物背後肯定還有更加真實，更加本質的東西。

    那就是世界本身的真實」。

    【自在之物】

    也即是，世人口中的【大道】。

    求得大道，求得大道，凡俗總是喜歡用求」來描述修者接近大道的行動，但求本身也是一種執著，五色五音之外的第六感知也會被蒙蔽，真正的清靜和逍遙，真正的解脫涅盤，絕對不是求」這種執著能抵達的。

    所以，抵達自在」的那一步，在仙道被稱之為【合】。

    【合道】

    【返虛歸一，合道自在】

    坐忘形體，意境二空，故而可以虛形體，靜神思，離形去知，繼而道我一體一這便是合道五法中，最簡單也是正統的那一條路【念至道起，天地相合】，通過修行，將自我之墨融於天地之水，故而水墨一體，萬物皆我，天人合一。

    之後的合道其他四法，全部都是基於這一點而擴展，哪怕是武道的【淩霄之上】，目前也是一種特殊的擴展，沒有獨立出合道」的範疇，也即是將道」視作自在」的完全體。

    但是，卻有另一條路，亦同樣走通了。

    這一條道路，不將自在之物」視為大道」，而是深入自我。

    行於這條道的人，認為自我的意誌」才是真正的自在之物」。

    人」的軀體，的確是愚鈍且隔絕的，感知不到真實的世界，哪怕是更上一層的靈魂也是如此。但那又如何？人的思想本身就印證了自己的存在，這就是自在的源頭。

    而人被驅動的欲望和意誌，便是人之軀體」這一物質實體背後的真實」，是人的意誌」。

    天空會變幻，日月會移動，這一切，也都是因為天空和日月的意誌」。

    這意誌，也可以被解釋為道」，無論它們是因為空氣流動而變換亦或是引力而移動，無論它們是天幕上的繪圖亦或是投影燈，所有的一切都是它們的意誌」。

    意誌就是力量，就是鐵律，也是道，就是自在之物。

    而道，也的確自有其意誌」。

    所有的意誌交織，便是塵世。

    想要從這塵世解脫，需要的道，自然不是合。

    其名為【空】。

    肉身是虛幻，神我亦是虛幻，求的執著是虛幻，一切都如閃電和露水，都是虛幻無常的空寂。

    真正的自在解脫」，是超脫了一切意誌的束縛，包括天道，將自我完全摘除為空，脫離一切其他的意誌」，包括星辰的意誌引力」，熱量的意誌熱學定律」的掌控，完全自在的結果。

    隻要抵達了【空】，便可抵達真正的安寧靜謐，不受束縛，自我，存在，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自在】境界。

    天人合一與遺世獨立，這就是兩種通向【自在】的方法，而這兩種方法，都需要自求」，無論是合道還是解脫，要點都是自我的領悟和理解，隻有完全把握住了自我，將四大仙業亦或是獨一仙業完全融會貫通，掌握究極，才有合道和解脫的機會。

    但正如同仙道有魔道，釋道亦有魔道。

    仙道之魔，在篡在奪，一如吞天噬地，不以意合，而以力奪，名曰【萬物歸我】，而空道之魔，因顛因欺，正如天魔一般，借他人因，結自己果，故而名為【他化自在】。

    【他化自在】，就是天魔的本質。

    「他化自在是魔。我不相信你不知道，玄明宇。」

    安靖緩緩向前走著，一步踏出，在銀色平台上踩踏出波紋。

    他的每一步踏出，都在銀色的平台上留下一個閃耀著赤金色光芒的鞋印。

    那是物質自我解離，完全分解為光，卻被盡遠天的力量壓製的結果，安靖的破壞力已經開始逼近物質世界的極限，若是在外界，僅僅是這一步，就足以踏滅神山，將一座大城化作虛無。

    而安靖平靜地踏光而來，緩緩言語著，朝著沉默不語的玄明宇靠近：「你就是故意的。」

    「法紫宸和你，大概率是通過了你在記憶」中得到的因果，在盡遠天找到了釋家的道路，一條仙道之外，通向淩霄之上的方法。」

    「你和他都是天才，你們都發現了，淩霄如今被束縛在懷虛界，顯然是無法合道的，既然如此，釋道的空之道」或許才是最適合武者的一就和我的洞天法一樣，本質上也暗中對應了解脫塵世，脫離懷虛，獨立自在」的概念那樣，你們大概率也找到了一種可以讓武者解脫懷虛界天道束縛的方法。」

    「法紫宸來到照鱗界，隻是為了謁見祖龍，他想要求問合道至尊，證明自己的道。」

    「他相信，隻要和你聯手，這天地間豈有一合之敵？哪怕是麵對我的存在，知曉你也是天命的他，也怡然無懼，必然可以大宴奪魁。」

    如此說著，安靖站在玄明宇十步之前，俯瞰著比自己矮了半個頭，此刻也低頭沉思，似是在緬懷，又似乎是在歎息的念沁帝君：「而結果是，他錯信了人。」

    「相信了你，相信了。」

    「魔。」

    「紫宸————」

    此刻，玄明宇神色不變，他仍然平靜，情緒沒有多少波瀾，但眸光卻流轉了一下，微微下垂。

    他本想說些什，但最後，還是長籲一口氣，笑著道：「這就是我覺得我是渣滓的原因了，我也沒有否認過。」

    「但所以呢，你就是要為了這件事殺了我嗎？」

    如此說道，玄明宇抬起頭，認真地盯著安靖：「我殺了我的朋友，這是我的罪，我無話可說一現在讓我再做一次，我恐怕就不會這做了，但事已至此，我也不會否認。」

    「隻是，安靖，你要代替摘星山，代替法紫宸的父母師友審判我嗎？還是說，你覺得大辰的一切都是我的錯？你也很清楚，哪怕是我，也不可能正麵同時對抗文武集團和聖祖的暗手，若我想要活，就隻能隱藏，當個表麵上的傀儡，帝君我不想當，我也不想當父親的兒子，我甚至不想出生！」

    「而現在，我可以對付聖祖，這就是我對你的價值。」

    發泄了一通後，玄明宇深呼吸，此刻，他自信十足，朗聲道：「聖祖的複蘇，我早有後手可以應對，我行走於空之道」，也正是為了對付聖祖，我的速度必須要快，哪怕是走捷徑，走魔道，因為時間不等人，誰也不知道聖祖什時候會醒來，我必須要提前做好————一切準備。」

    「現在，告訴我吧，安靖，看在我之前不抵抗的份上，你願不願意與我聯手，安定天下？」

    注視著停下腳步的安靖，玄明宇的玄眸金瞳中，流轉著一種奇特的色彩，他平靜地說道：「我隻是想要甩脫因果沒錯，但隻要解決問題的本質，因果也就不複存在，我也不需要走什魔道。」

    「告訴我答案吧，安靖，你隻需要告訴我這個答案就行了，我也隻會說這多了。」

    話畢，他便閉口不言。

    這是對安靖最大的尊重，因為任何多餘的言語都有可能導致安靖對他的了解更深一分，繼而窺得他真正的破綻。

    而安靖也完全理解了玄明宇的邏輯。

    玄明宇，是真正的目的生物」，他的目的就是他的唯一，一切的行動都是為了達成唯一的目的。

    而他剛才的言語，也在避重就輕——協助對付聖祖？安靖不否認，他之所以拉玄明宇來盡遠天，的確是打算問問他究竟打算怎對付聖祖的。

    洪太師的封印注定失敗，雖然目前還不知道會怎輸，但玄天祭留下的道靈絕對沒那好對付。

    可真正的要點是這個嗎？真正的要點是魔」！

    玄明宇的確找到了空之道」的本質，但他身上的因果太大了，人世皇帝的因果就已經足夠束縛，更何況天宗帝朝？玄明宇想要自在解脫，需要還清身上因為血」而出現的所有的因果，也即是玄家自玄天祭至今的所有。

    而帝君之位更是，大辰帝朝和天官體係的所有因果，都需要他去還清。

    哪怕是天宗覆滅，因果被劫和血肅清，可殘留的根係反而更加難以清除，尤其是這樣的業報源自於數以百萬計的天官武者，大辰官員。

    百年，千年，甚至————萬年？

    哪怕是窮盡一生都未必能還清，麵對這樣的債孽，無窮無盡的罪業，本就對玄家，對大辰沒有半點歸屬感的玄明宇想要甩鍋」也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他就步入了魔道。

    【顛倒】與【欺瞞】。

    真正的【自在解脫】，是憑藉自己的意誌和覺悟，讓自己的自我圓融無缺，種種束縛自然而斷。

    而在歸還了所有因果後，天道也無法約束這修者證就的菩提法果」，隻能任由他前往天外天外的虛空虛無之處。

    自那之後，這菩提法果」是會成為一顆蛋，涅盤重生，成為堪比合道級的存在，亦或是作為一顆樹種，生長發芽，締造出另一種自在之物」也即是天地大道本身」，亦或是就是原本那樣，不生不滅，得享真正的清靜，那都是之後的事情了。

    玄明宇辦不到這點，所以，他就需要轉嫁。

    將自己的因果，全部都轉移，嫁接給另一個人，另一個存在，通過做減求空，將自己的一切罪業和束縛，都轉移給其他人乃至於天地本身，繼而自我」就可以維持一種虛假的自在」。

    簡單比喻吧。

    一群生活虛擬數據世界的人，為了理解真正的真實，也即是伺服器」本身，所以選擇了不同的方法去擢升自我。

    【合道】是認為，真正真實的是支撐一切的大道伺服器」，想要成為真實，就得成為伺服器甚至是可以創造伺服器本身的人」，雖然仍有局限，但這第一步，終究是從虛擬的數據變成了真實的伺服器，一次本質的躍升，徹底從虛擬成為了真實。

    【求空】是認為，哪怕是虛擬的，但他們的思維和意誌是真實的，無論伺服器的創造者自的是什，是真的玩耍，還是計算某種虛擬的社會實驗，他們賦予在這個伺服器中的思維和目的是真實的，那就是意誌，而他們需要超脫這個意誌，成為獨立於伺服器之外的意誌」，就如書中的思想意誌可以感染真正的人，這也是一種力量。

    而【魔】，無論是仙道還是釋道的魔都是一樣，它們是劫持伺服器，借用天地萬物的力量實現自己的目的和快樂，目的就是為了讓所有意誌都為自己而服務。

    此乃【他求】，而非【自求】，故而是【他化自在】，借他人之創造和快樂來享受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