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而念浮生，離散皆過眼。往事如枯葉隨風四散，飄落滿地，漫不經心地踏碎，沙沙聲寂寥如流，隻見著遍地的斑駁。
歲月綿長，總有淡然和釋懷的一天，可夜醒的時候，蘇綰細細回味著殘夢的滋味，發現歲月的每一段紋路，都變得如此清晰。
窗外有微薄的光，似魚肚泛白，蘇綰揉了揉眼睛，愣愣地看著被光照映射在牆上的條紋。不知過了多久，她摁掉還有一個小時才會響起的鬧鍾，起床洗漱。
輕手輕腳地走到洗手間，卻發現一臉麵膜的程梓檸。
蘇綰心一聲驚，表麵卻裝得從容：“你在做什？”
“敷麵膜。”
“看得出來。”
對話就這樣結束了。
待洗去麵膜，程梓檸終於含糊不清地開了口，混雜著水聲：“今天你不是要去麵試？我特意起早一些，陪你吃個早餐。感動吧？”
蘇綰愣在原地：“不敢動。”
蘇綰又想了想，說：“你今天是要去上早班的吧？”
程梓檸淡定地說：“對啊，特意為你早起，然後順便上班。”
蘇綰：“……”
大學讀化學係的程梓檸，畢業後進了一家外企公司，可沒過多久就辭職了，找了份與她之前的職業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工作，於是她從一個小白領搖身一變，成了美妝師。一周上三天班，其中一天是早班，到下午三點。
生活過得愜意舒適，偶爾百無聊賴的她，開始利用閑暇時間寫小說，並且勵誌拿諾貝爾文學獎。程梓檸鬥誌高昂，無限憧憬：“我感覺我離奧斯卡獎就隻差一步了。”
蘇綰點了點頭，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奧斯卡？”
通知蘇綰去麵試的，是一家科技集團，主要研究國家軍用科技，例如導彈、軍艦、航母。這是蘇綰無法企及，一竅不通的領域。然而這個大集團的子公司卻生產民用科技產品，例如高精度導航、衛星定位，蘇綰應聘的正是民用科技產品的市場策劃部門。其實總的來說，麵試過程還算順利，被問到的問題都不算太難，最刁鑽的也隻是要蘇綰用英文翻譯一段公司導航儀器的介紹書。蘇綰的英語語法一直以來都不太好，所幸詞匯量不錯，加上之前在網上投下簡曆後，也有專攻這方麵的中、英文知識，翻譯的過程不算太令她為難。
五月的G市已經很熱，蘇綰在上班的日子很是忙碌，但卻是有規律的忙碌。
每天早上七點起床、洗漱、吃早餐、化個淡妝，開車八點半就可以到公司，一直忙到下午六點下班，七點半回到家。蘇綰開始喜歡這種有規律的生活，仿佛回到了一條安全的軌道。
程梓檸在父母的介紹下，開始隔三差五的出門相親，不過隻持續了兩周，就徹底放棄了。果然相親是不可取的，這是她的總結。
空調呼呼地吹著，蘇綰百無聊賴的坐在沙發上，抬頭看著牆上的鍾滴答滴答。
“梓檸，你好了沒？”
程梓檸雲淡風輕的聲音傳了過來：“快了快了。”
“你半個小時前就這說。”
“別著急，去電影院開車都不用半個小時。”
說完她又轉過頭，舉著手上的幾隻口紅問蘇綰：“哪隻好？”
“最左邊的。”然後蘇綰又想到了什，“你說開車去？”
程梓檸絲毫沒有意識到問題：“對啊。”
蘇綰真誠地問：“停哪？今天是周六。”
程梓檸突然就了悟過來：“這真是個大問題。”
待她們趕到地鐵站，已是兩個小時後。看著眼前的人潮湧動，蘇綰說：“周末就是不該出門的。”
說完又拉著程梓檸的手，越過人群往前走：“快一點。”
程梓檸絮絮叨叨的跟蘇綰說著話，可講著講著忽然沒聲了，蘇綰正想問她怎了，就順著她的眼神望去，看到了張棋和一個女子。
張棋身邊的女子挺著巨大的肚子，挽著張棋的手，一臉柔情。
程梓檸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張棋身邊的女人就是他那前女友。不對，現在已經是現任了，我才是前女友。算算時間，張棋和我備婚的時候，她應該就懷上了。”
此時，張棋和那女子也看到了她們，那女子的神色有些許尷尬，張棋握了握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耳語，她聽了點點頭，又依偎在張棋身上，不再看過來。
程梓檸麵無表情的和蘇綰上了地鐵，地鐵上人潮擁擠，難以動身，好不容易到站了，程梓檸還是一言不發。直到出了地鐵站，程梓檸歎了口氣說：“我覺得我應該會有點難受的，可其實沒有。”
程梓檸像是陷入了沉思：“張棋看起來胖了點，應該是日子過得很舒心。胡子好像也懶得剃了，頭發也長了點，他本來就不白，現在好像又黑了一點。”
蘇綰點點頭：“所以呢？”
程梓檸的語氣，帶著一絲對自己的質問：“這樣看來，其實他不白不高不英俊啊，怎以前我看得那樣順眼呢？還非他不嫁呢？”
程梓檸又顫了顫，總結道：“怎我以前的眼光有點差啊。”
蘇綰莞爾，程梓檸終於真正的釋然了。
錯過了電影，兩人隻好在咖啡館坐下，程梓檸喝著熱巧克力，接了個電話，麵色漸漸變得僵硬。
她強裝淡定的放下手機，咳了一聲說：“我爸給我介紹了一個相親對象。”
蘇綰抬起頭：“然後？”
“我爸說他黑色頭發，單眼皮，穿亞麻色針織外套，淺灰色休閑褲，剛巧就在商場入口的那家星巴克，我爸說如果我有時間就和他見一麵。”
頓了頓，程梓檸說：“你說今天是不是見鬼了，好巧不巧，我們現在就在同一家星巴克。而且我似乎看見他了，黑頭發，亞麻色針織。這一定是他啊，在你身後大約五米的座位上……”
蘇綰回過頭，那位相親對象也正巧抬起了頭，隻見他一怔。
程梓檸也怔了幾秒，又說：“他好像長得不錯啊……”
空氣似乎沉寂了幾秒，程梓檸看向蘇綰：“綰綰？”
蘇綰回過神來：“嗯？你剛才說什？”
程梓檸心下迷糊，又見那位相親對象朝她們走來。
蘇綰緩緩起身，揚起了一個大笑容，開了口：“淩子驍。”
淩子驍微而一笑：“蘇綰。”
程梓檸愣了愣，然後有些驚訝地問：“你們認識呀？”
店內的冷氣好像開得大了，但麵對著淩子驍，她心很是欣喜，原來淩子驍的父親，是程梓檸父親的大學同學。淩子驍抬手看了眼時間：“今晚我請你們吃飯。”
程梓檸十分爽快的道好。蘇綰微微詫異，想一想，淩子驍應該算第一個，能讓程梓檸心甘情願與之共進晚餐的相親對象。
淩子驍的車駛入一個幽暗的小巷子，可才轉了一個彎便明亮了起來，燈火通明的青磚小路，剛容得進一輛車子的寬度。燈籠掛在兩邊的瓦岩上，有樹丫搖曳的影子映在車窗上。蘇綰似乎聞到了梔子花的香，幽幽鬱鬱的沁入心底。
車子終於開進了一個大院，待過了橋，便有人迎上來，那人眯眼笑著：“剛打發人去茶室，轉身見一台卡宴開了進來，就知道是淩先生的車，淩先生最近不常來呀。”
“近排不太得閑。”
那人一臉笑意地問道：“車還是停老地方？我叫小夏帶您進去，隻是今天沒了您之前喜歡的水榭閣，我給您安排西廂吧。”
淩子驍並不在意，隻隨口說：“今晚水榭有人？”
那人一聽便道：“是的。”
穿過朗閣，聽著陣陣蟬鳴，打量著一旁的耬鬥花花叢，抬頭便見著轉角處的粉薔薇，小夏掀了流蘇簾子，招呼他們坐下，便進了一旁的暗閣沏茶水，有柔柔的聲音傳出：“淩先生，今天還是普洱？”
淩子驍望了一眼蘇綰，正巧對上她的目光，就說：“白茶吧。”
接著陸續有人進來，淩子驍點了菜，麒麟鱸魚，琉璃彩鷓鴣，文昌雞，禾蟲花膠羹。閑談間，淩子驍又叫了青梅酒，蘇綰說：“你打算酒後開車？”
淩子驍不以為然：“這能安排代駕。”
淩子驍又想到了什，嘴角卻勾起了弧度：“我想起那時我們自駕到沃特福德，那路彎彎繞繞，我坐在車上，隻感覺有人控製的離合在抖，整個車也在抖，嚇了我一身冷汗。那天剛好就是蘇綰開的車，她開的還是手動擋。”
程梓檸顯得很有興致，追問道：“那後來呢？”
淩子驍放下酒杯，繼續說：“後來唐奕受不了了，直接叫蘇綰停車，蘇綰一停，就剛好停在了半坡，還熄了火，這還沒什，要命的是電瓶突然沒電了，蘇綰那時臉色都白了。”
程梓檸憋著笑意，打量著蘇綰，蘇綰握了握拳頭：“你什時候能忘了？”
“忘不了，太經典了。”
蘇綰突然想起：“話說，好久沒見到唐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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