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究竟怎一回事?
急促的節奏融和與人們開合的嘴,妮安像是墜進了一片汪洋,所有的人和事都失去了實感。她就像一塊萬年屹立不倒的雕像與大廈的牌匾相互注視。
——一陣刺耳的鳴笛聲撕裂了她的幻覺。
她猛然轉頭,發現剛才與她擦身而過的人全都消失了。交通燈上紅色的站立人偶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悄然地亮起了光,粗糙的油柏路上鋪著數條整齊的白線,黑色車身下的兩轍輪胎在朝它們碾壓而來。
鳴笛聲越來越大,越過大片空白無垠荒漠直襲大腦深處。
手臂上驀然傳來一股力度,把半回神狀態的妮安拉回了行人道上。她沒能穩住平衡,就這樣撞進了一個海藍色的懷抱去。
世界並沒有因妮安而停頓,車子一再緩緩加速。兩道對衝又不相碰撞的線條後,隱隱顯出她們的身影。
熟悉的氣息讓妮安意識到對方的陌生,於是她後退一步,看清來人的臉龐後印證了腦海的想法。
“你發什愣?真撞到你怎辦?”
一貫跳脫的聲線帶了幾分嗔怪,男子微微蹙起眉,盡著人民公仆責任指責不聽話的市民。昨晚掛在陽台上的警服現在套在他身上,隻是劉海撥上去了,一兩縷頭發沒進帽子,在他額前稍稍打著卷兒。不知是否妮安的錯覺,還是男子的眼眸永遠這般澄亮,他看自己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素未謀麵的陌生人。
“是你?”妮安出口問道,可對方隻是微微皺起了眉。
“我們??有見過麵嗎?”
???
這時掛在男子肩膀上的對講機夾著雜訊傳出人聲,把她的注意給拉過去。他看了身後人頭攢動的街道一眼,沒花心思理會妮安詫異的目光。
“我先得去,有什以後再說。”
他說,才邁開兩步又折了回來。
“說起來,這陣子附近出現了盜竊犯,你出入都要小心點喔。”
頓了頓,他從褲袋掏出鋼筆和便箋,咬開筆蓋以後在上麵寫寫畫畫,撕下一張塞到妮安手。
“上麵有我的電話,你發現有什不妥的話,打給我就好了,隨傳隨到。”
他拿下叼在嘴邊的筆蓋後說,又在耳邊比了個打電話手勢。
“我是嬴義。”
他乘風而來,又乘風而去——
留下妮安在風中淩亂。
嬴義把她忘了,盡管兩人在半天——妮安不肯定是不是半天,從她莫名其妙站在大馬路中央的一刻,她徹底失去了時間觀念。
單憑猜想是沒有用的,妮安強自冷靜下來,她從口袋掏出手機,讓這部準確的電子機器告訴她處在何年何月。
然後她睜大了眼。
亮起的屏幕上,寫著二月十四日八時零六分。
天空烏雲密布,燥熱的空氣在城市低空醞釀。不久,雨點從幾萬尺高空落下,落在欄杆上,落在商店的玻璃上,落在人的肩膀上。
屏幕上逐漸堆積著大大小小的雨珠,有些順應地心吸力在上麵留下一道歪扭的痕跡,有些停駐在原地,折射著七色的光芒。
雨水沿著妮安的臉頰滑落,一路上肌膚都感受到徹骨冰冷。片刻,她麻木地扭了扭頭,機械式地從手袋翻找著嬴義昨夜給她的傘。
指尖的觸感連接著記憶,她摸到了錢包,摸到了護照、“前女友”的道具唇膏;摸到了裝墨鏡的盒子、化妝袋,乃至以鋼筆作為幌子的折疊刀。
包容量不大,按道理要找到把雨傘不是件難事。
妮安忍不住低頭將手袋敞開到自己的眼前。
跟觸感回饋的東西一摸一樣。
??嬴義給她的雨傘,失蹤了。
猝不及防的雨勢鞭策著人的步伐,同時又滯留著他們。有些站在簷廊看著落下的雨滴,納悶的表情夾著焦躁。
妮安的大腦一片混亂,她憑著避雨的本能走進了重慶大廈,可沒走幾步又再停下。扭過頭,看著空著的保安崗位。
麵的人不在,隻有三角牌寫著她的名字。小風扇沒被關上,二月十四的那一頁在隨風擺動著。掛鍾時針擦過八點,對上手機的時間。
妮安走進了兩步,手緩緩伸出,鑽到了玻璃櫃台下麵的口子,拿過不算太厚的紅黑登記本。
相互矛盾的思緒在她腦海衝撞。她的腦海閃過一個猜想,一方麵她期待著登記本的東西能給她一個答案,另一方麵,她又忌憚真相如她想象中的那般詭異可怖。
她還是翻開了。
登記表厚厚一本,其實隻有一頁被填滿。上麵記錄著從淩晨到八時前的所有名字,比起妮安印象中的時間還差上足足十二個小時有多。
這也是為什她的名字不存在在上麵。
盡管妮安的手按著,紙張一角始終在風扇的擺動下掙紮著。一切仿佛從今天開始,又像在今天結束。她默然的影子把整個登記表籠罩著,籠罩著第一行由寫下的二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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