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容性命?
趙都安微笑地,語氣平緩地說出這句話。
坐在對麵的趙師雄陷入沉默。
徐敬塘是什人?
趙都安相信這位邊關大將隻會比自己更了解。
因此,他沒有正麵回答趙珂一事,因為那並不重要。
“後生,我知曉你能言善辯、巧言令色,若非如此,也難以在朝堂上廝混的如魚得水,”
趙師雄沒有上當,踏入趙都安的談話節奏,而是冷笑著,拆穿他的用意:
“你無非想說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本將不是小兒,會要你來教?”
趙都安笑容不改,毫無慍色,語氣淡然:
“將軍自然不是小兒,也必明白這許多關節。我更相信,徐敬塘當初說服將軍一同謀反,也必喂給了將軍足夠大的定心丸,比如……聯姻?,或別的承諾。不重要。”
“人嘛,嘴上說的再如何好聽,終歸要落實在事上。其實徐敬塘承諾了什不重要,重要在於,他是如何做的。
而隻我看到的,此賊雖委任將軍為大將,卻處處掣肘製衡,如此做派,全無仁君之相,又如何能令人信服?”
趙都安說話間,眼中不乏鄙薄之色:
“便如這離間。固然趙某人的確用了些手段,對此,我無意否認,但若徐敬塘對將軍信任,這區區一點小小手段,又有何用?
不瞞將軍,就在不久前,我聞聽京城之中,雲浮叛軍亦買通清流黨臣子,汙蔑構陷袁立,可謂眾口鑠金,然而,陛下卻未因些許構陷,便對袁公起疑,反而盡心竭力,保全其聲名……兩相對照,不勝唏噓。”趙師雄一怔。
他對這件事並不知曉,然而隻一聽,就信了七八分。
因為這符合他對慕王的了解,也並不難以驗證。
同時,他也無從反駁。
因為慕王對他的不信任,幾乎寫在了臉上,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與之對應的,趙都安被女帝的信任程度,足以令他心生豔羨。
為將者,哪個不渴望遇到個信賴自身的主君?
趙都安微微一笑:
“事實上,這些道理,將軍心中自是清楚明白的。否則,今日也不會應約來此見我。”
聽到這話,趙師雄仿佛被激怒了,他臉上湧起怒火,死死盯著他:
“若不是你從中作梗……”
趙都安輕輕一歎,打斷他:
“若非我從中作梗,將軍豈非要一直執迷不悟,錯上加錯,令半生積累起的好名聲,徹底葬送?”他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撐著大腿,幽深的雙眼忽然很認真地與這頭西南“瘦虎”對視:
“將軍對慕王,本也並無忠心,不是?”
並無忠心!
這四個字如同一隻利箭,徹底洞穿了二人間的那層遮羞布。
趙師雄虎眸驟然眯起:“哦?你怎知我不忠心?”
趙都安輕輕吐出一個名字:“莊孝成。”
他飛快說道:“據我所知,將軍最早對朝廷起了別樣心思,就是在當初秘密會見莊孝成之後吧。”莊孝成!
早已斬首死去的上代太傅,匡扶社首領。
趙都安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亦難掩唏噓,他原本以為莊孝成死後,自己再不會與這個名字再有交集,可命運造化,難以捉摸。
時間還要拉回到擊敗蘇澹的戰後,彼時,趙都安收服了聶玉蓉,命其去調查慕王說服趙師雄叛亂的細節但他並未隻派聶玉蓉去查,還動用了影衛,也啟用了在江湖中日益狀態的“新匡扶社”的人員調查。因為他記得,玄門政變後,二皇子簡文餘孽一開始為躲避追兵,一度藏身雲浮道。
而正是在調查中,他意外得知,莊孝成當初曾多次秘密會見趙師雄。
準確來說,莊孝成秘密會見了許多地方官員,趙師雄是其中較為重要的一個。
並且,趙師雄似對匡扶社有過私下援助,且一度與正陽先生也走的很近。
多次私下表達過,對先帝的追思,與對女帝的敵視。
而彼時,鎮守邊關的西南邊軍與慕王府還時有摩擦,趙師雄也沒給過慕王好臉色。
這就很值得玩味了。
因為從邏輯上判斷,一個實權邊關大將,是沒有理由去同情一群餘孽殘黨的。
匡扶社一群散兵遊勇,也沒有籌碼拉趙師雄下水。
而真正揭開謎團的,則是聶玉蓉送回來的調查結果。
芸夕護送趙珂回來前,並未第一時間去見趙師雄,而是先將密信送來了太倉。
趙都安看過信後,得知了個關鍵情報:
趙師雄竟然很可能是忠於先帝的!
因為忠於先帝,又與莊孝成多次接觸,所以趙師雄一直認為,玄門政變中,殺父殺兄的人,是女帝!換言之,他被莊孝成騙了!
正因敵視女帝,所以才從那時起,就與朝廷疏遠,再沒有進京,更連回京述職都公然拒絕。而同樣的,他並非被徐敬塘以利益說服,而是趙師雄想扶持慕王這個王爺,推翻女帝,匡扶社稷!看到這個結果後,趙都安先是覺得荒誕,可仔細回想,才察覺這可能是真相。
因為他清楚記得,很早前,貞寶提起趙師雄時曾對他說過。
說先帝暮年昏聵,留下了很多隱患,包括任用親信太監,也包括對西南邊軍疏於約束,才導致趙師雄養寇自重,脫離了朝廷製衡。
但反過來,倘若真相並非先帝昏聵,而是先帝對趙師雄足夠信任,所以才放權給他,導致其做大呢?一切就說得通了……
若是再考慮到,趙師雄膝下隻有個女兒,且難以再誕下子嗣這個特點。
老皇帝對其信任,也有了理論依據。
如此一來,後續趙師雄從玄門政變後,開始對朝廷抵觸,再到後來突然追隨慕王,卻死活不被慕王信任……就都說得通了。
也正因如此,趙都安才決定臨時改變下策略。
所以,他才派了芸夕將趙珂兒送去。
或者說,他最早之所以選擇,讓芸夕完成這場護送任務,就已經是為了後續可能用到匡扶社的人,提早做的準備。
“將軍,”趙都安緩緩坐直身體,笑道:
“莊孝成那老賊招搖撞騙,我雖一再澄清,怎奈何人心中的成見如一座大山,將軍先聽信了莊孝成的話,我再說的天花亂墜你也未必信。但,芸夕她們的話,總比我更可信些。”
趙師雄沉默了下,冷笑道:
“焉知他們這些匡扶社人,是否已背棄初心,被你這奸佞之臣收懾?”
趙都安無奈道:
“將軍何必說氣話。將軍若對莊孝成的謊言真毫無懷疑,今日也不會來此與我相見了。
其實,戳破謊言的最好方法,便是時間。
陛下登基已三年,陛下一舉一動,皆在將軍眼中,是奸賊,還是仁君,天下人心頭自有一杆秤在。若將軍仍不信任,覺得遠觀看不清,何不走近些?”
趙師雄自嘲一笑:“你要我背主求榮?”
趙都安擺手道:
“此言差矣。將軍乃朝廷大將,徐敬塘乃謀逆奸賊,談何背主?何況,如今局麵下,徐敬塘想必已整裝待發,將要討伐將軍來了。不是?”
趙師雄沉默!
事到如今,趙珂兒的事幾分真假已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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