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今天,我所在的這支隊伍終於離開了京師範圍,沿著水路用快船南下,我不清楚此去目的地,我曾私下詢問上官,卻被斥禁止打探……”
“十月十一日,今天隊伍在一處碼頭暫時靠岸,我終於看到了跟隨這支隊伍一同轉運的太子殿下。據我所知,作為最後的,拱衛皇城的禁衛,我們這些人分別由幾名皇子各自率領一隊,沿不同的路線轉移,而太子殿下在這,也意味著我們這支最為重要。”
.………可是,太子殿下露麵的原因,卻竟是隊伍中有人偷偷通風報信,疑似勾結亂匪,泄露行蹤。殿下大怒,當眾將嫌犯吊死在碼頭,渾身的肉被刀片削落,人卻用丹藥吊著性命,他死的時候,隻剩下一副滿是內髒的骨架子……當晚,我被噩夢驚醒。”
“十月十三日,因行蹤泄露,太子臨時改變了路線,我們放棄了船隻,開始穿行於大山中,運送宮中寶物的車輛沿著盤山險峻道路行走,也成功避開了亂匪……
午休時,聽聞各路隊伍,都將在同一個地方匯合,可軍中的將領們徹夜不眠,似在爭吵從哪條路線突圍南行的路,已早不是啟國河山,而被以徐氏為首的亂匪切割的七零八落。”
“十一月十五日,這段日子沒有記錄。為了避免泄露行蹤,太子殿下命令將沿途停靠修行的村鎮悉數屠殺……我不知這樣是否(此處被塗抹掉了)。”
“十二月一日,大雪。已過了江南地界,前方的亂匪減少了……據說,大部分亂匪都趕往了北方,京師已陷落。
午休時,意外偷聽到了一個壞消息,據說已有一支轉運隊伍被亂匪阻截,陷入險境……太子沒有選擇營救。”
“十二月十六日,因那支隊伍吸引了多數亂匪的注意,我們順利進入了雲浮,我注意到,殿下等高官的神情開始放鬆,難道,殿下打算搶占雲浮,再建國都嗎?”
“十七日!驚聞噩耗,皇帝陛下龍隕於國都,我們晚了一個多月才收到消息,太子命整支隊伍停下一天,就地祭拜,人人裹白綾。”
臘園內。
裴念奴平靜地念出一頁頁日記。
趙都安幾人,則屏息凝神,恍惚間,好似跟隨這份日記的主人,那名六百年前的貴族禁衛,見證了那場穿越中原的“逃亡”。
趙都安按著日記,忽然扭頭看了玉袖一眼,說道:
“我記得,你說過史書有記載,當年啟國有一支軍隊押送很多皇宮寶物,逃入了西南大疆中躲藏,後來消失不見?”
玉袖抿了抿嘴唇,眉眼嚴肅地解釋道:
“是的。所以我前幾年探索大疆,目的之一,就是尋覓傳說中的寶藏。我當時,從一些蛛絲馬跡,懷疑當年那一批禁衛死在了大疆的惡劣環境中,其所攜帶的寶物,被獠人藏匿起來。”
旁邊的金簡恍然大悟,眼睛亮晶晶的:
“所以二師姐你才冒險混入臘園?”
不知是“天黑”的緣故,還是因涉及到了寶藏……反正,少女神官顯得異常亢奮。
臉上的害怕都被興奮取代。
玉袖點了點頭,眼中的光黯淡下去:
“可惜,當日我未能找見,雖藏匿在臘園中,並嚐試了探索,但因臘八神的存在,我不敢靠近神廟太近。最近,也止步於祭台。”
趙都安輕輕歎了口氣,說道:
“看來真相極可能如此,那支啟國最後的禁衛被獠人,或臘八神幹掉了。”
不過,他心中還有疑惑。
據他所知,六百年前,獠人族就已在大疆中生活了許多年,這也早是邪神地盤。
是誰給了啟國太子的勇氣,讓他敢於闖入大疆?
難道,背靠邪神的獠人比當年的老徐要弱小很多?
仿佛冥冥中的預言,趙都安總覺得,自己此行可能揭開一些了不得的塵封往事。
“嘩啦。”他再次翻起日記。
裴念奴平靜的聲線再次響起:
“一月三日。我們競離開了啟國疆域,進入了大疆!
殿下難道要借助大臘八的存在,來躲避亂匪?我不理解!邪神比亂匪更可怕!!
分明憑借雲浮的地勢,是有機會割據一方的,為何要進入險境?
何況,啟國人根本不適合在大疆中生活!整個軍隊也都躁動起來,很不安,但一切的質疑聲,都被壓製了下去!”
.………天啊!我看到了什?那些野蠻的,未開化的獠人的首領,竟是一個啟國人!
這怎可能?他親自迎接了殿下,並帶著我們整支隊伍,進入了大臘八的沉眠之地!”
接下來,是很長一段時間的空白,然後是整本筆記的最後一條記錄:
“一月三十日,我與同袍們居住在這座山穀中已許久了,太子殿下越來越不對勁……
我很害怕,同袍中,有些人在串聯,想要逃走……”
日記到這戛然而止。
裴念奴目光淡然:“隻有這些了。”
三名聽眾不約而同大口呼吸,彼此對視,皆看出了眼中驚訝錯愕。
這份日記,透露出了太多信息。
“看來,獠人族內部隱藏的秘密,超出了我們的預想。”趙都安揉了揉眉心,用力吐了口氣:“我突然有點明白,太祖皇帝為何引領我……們來這了。”
玉袖也咽了口吐沫,用笑容掩飾沉重:
“是為了讓後世人知曉一些秘密?”
趙都安沒吭聲。
他在思考。
因大臘八的存在,天人高手無法靠近臘園,就會被驅趕。
而玉袖這種世間高品,想要闖入也困難重重。
這的確是很大程度,封鎖了這的秘密外擴的可能。
“我在想,你之前說,臘園這個地方,除了族長,獠人族內部成員也無法進入,隻有典儀時,才會開放……恩,那個時候,這些神仆肯定也不會現身。”
趙都安摩挲下巴,看向玉袖沉聲道:
“隻怕,這的秘密是連獠人都在隱瞞著。”
金簡抱著法杖,搓著小手,忍不住提醒道:
“你們再聊下去,隻怕師尊撐不了多久了。”
趙都安苦笑道:
“是了,我們沒時間耽擱,得盡快前進,希望接下來的路順暢一些。”
三人一魂收起日記,立即沿著漫長的神道繼續深入。
而幾人卻都沒注意到,就在眾人身後的遠處,一座高聳的籬笆牆頂部,那被“禁止升空”的高度。一名皮膚偏黑,氣質沉靜、深邃,穿著祭祀袍服,黑發及腰的少女靜靜地俯瞰著他們的背影。良久。
“沙沙……”
臘園中吹過一陣風,籬笆牆內探出一根根紙條,迅速將地上被肢解的禁衛屍塊、盔甲都拽回籬笆,神道上恢複了幹淨,仿佛從不曾有過戰鬥。
女祭祀乘風而起,遠遠地跟在趙都安一行身後。
自言自語:
“又有外人來了,我不知道其中是否有我等待的人,如果沒有,我會將你們殺死。”
“嗚!”
茫茫森林中,狂風席卷,百獸哀鳴。
天空被一團猩紅色取代了,周邊光線迅速黯淡。
張衍一盤膝坐在空中,抬眸望去,隻見高空中翻滾的雲層塌陷出兩個巨大的空洞。
宛若一張巨大的人臉,雙眸在死死凝視著他。
張衍一腰間玉簡形狀的天書呼吸般閃爍著,一枚枚散發著青光的文字環繞老天師身周,徐徐飛舞。一尊絕巔天人,一尊域外邪神彼此對峙著,誰都沒有率先出手。
“張天師!”
遠處,一抹紫色的煙霧劃過半空,宋植赤腳踩在空中,看到張衍一的瞬間,先是一驚,繼而眸光掃過下方的叢林,看到了那趴著,死在了一隻大手印中的蠻骨。
也看到了散落一地的勇士屍首。
宋植心神一震,抬頭死死盯著張衍一,沉聲道:
“天師這是什意思?”
張衍一似渾然不曾看見那覆蓋天空,並無實體的“大臘八”,而是笑吟吟看過來,悠悠道:“宋小友,一別多年,遠離家鄉在此蝸居至今,你終還是選擇了忠於徐簡文。”
宋植麵色冷淡,壓著火氣道:“天師今日來此,總不會是為了敘舊。”
他說道:“張天師鬧出這大動靜,總有個緣由,怎?天師府要打破多年不參與人間爭鬥的規矩?”張衍一笑容斂去,淡淡道:
“此番獠人族動兵,有些過了,有傷天和。”
宋植冷漠道:
“天師既知曉,我效忠於簡文殿下,就該明白,獠人動兵乃是皇室內戰,天師府不該插手。”“隻是內戰?”
張衍一瞥著他,眼神有些失望:
“宋植,你絕非蠢人,又何必說這些話?如今西域人入侵西平,徐聞等諸王已敗,如今獠人北侵,無異於助力西域。你乃虞國臣子,便忍心夥同外人,禍亂百姓?”
宋植麵無表情,心如鋼鐵:
“天師素來看淡天下,隻遵循大道行事,而天道至公。虞國承平數百年,按天道,也該亂一亂,亂世之中,豈無死傷?天師此舉,豈非才是有違天道?”
張衍一輕輕歎了口氣:
“多年過去,你仍如此擅辯。罷了。”
老天師狹長雙眼中也透出不屑,罵道:
“貧道隻是修天道,卻非那勞什子天道的傀儡,平常不願違背是為了修行,還真以為貧道一言一行,都必須守著那死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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