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草後來回憶起來，覺得自己很奇怪——那天晚上，她竟然回憶起他們那些曾經的美好時光。

    於鬆在第一次由張麗陪著來青島見了馮小草後，自己又陸續來了幾次，期間他們多是通過微信或者電話聯係，兩個人在張麗的撮合下，漸漸地確立了關係。大概過了三個月左右的時間，馮小草把於鬆介紹給了自己的父母，兩個人就準備訂婚登記了，並準備回上海舉行婚禮儀式。可就在馮小草一邊通過互聯網聯係上海的工作機會，一邊準備向公司辭職跟著於鬆一起回上海的時候，有一天馮小草卻忽然發現自己竟然懷孕了。

    得知自己懷孕的時候，馮小草不知是喜還是憂，喜的是自己能在三十歲之前懷孕生子，這是她的心願，憂的是自己還沒回到上海，還沒來得及確定上海的工作，這樣回去憑空給兩個人增添了一份負擔，這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突如其來的孩子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多次商量，幾經猶豫，馮小草決定自己先在青島繼續待一段時間，她覺得此前她一直一個人待在青島，現在自己一個人也能行，盡管今時不同往日，如今自己的身子還帶著個孩子，但這樣她就可以使用生育保險了，公司也體諒她，對此從未提出異議，反而囑咐同事們多照顧她。

    那時候於鬆一個人待在上海工作，馮小草懷孕後，他便利用周末的時間，坐著高鐵來青島陪著她。馮小草覺得自己那時候是幸福的，盡管於鬆那時候來了青島也是什事情都不做，反而還是她這個孕婦買菜做飯照顧他，但馮小草覺得有他陪著就足夠了，馮小草是個容易滿足的人，兩個人在一起就比什都好，至少馮小草在情緒上是愉悅的，這對孕期的女人來說極其重要，因為孕吐實在太遭罪了。

    馮小草還記得他們為數不多的一起在青島的日子，那時候自己租住的房子離海邊不遠，他們常去海邊看海，和煦陽光下港灣停泊著白色的帆船，蔚藍天空上盤旋著可愛的海鷗，浩渺海麵上魚兒穿插著跳出水麵，一切都是那美好。有一個周六的下午，於鬆陪著她走在奧帆基地的情人壩上，馮小草有感於這美麗的景致，便對著那座白色的航海燈塔許願：希望彼此成為彼此人生道路上最堅強的依靠，無懼歲月；願彼此成為彼此人生道路上那盞最明亮的導航燈，無懼風雨；願彼此成為彼此人生道路上最溫暖的治愈，無懼嚴寒，願人生能如這碧海一般廣闊，如這藍天一樣明亮。

    她跟著於鬆回到上海的時候，是在她還有一兩個月就要生孩子的時候，那時候她才了解到自己的婆婆不能來照顧處於孕期的她，而且馮小草發現原來公公婆婆早年離婚，不是沒有原因的。兩個老人都是那種很強勢的性格，誰都想掌控，誰都不讓著誰。馮小草第一次見到了婆婆，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起初她覺得這老人身上有一種堅強的氣息，但後來她發現那可能不僅僅是堅強，或者說不是堅強，是固執，那種頑固的固執，而公公與之針鋒相對。

    馮小草還記得她完全搬回上海的第一頓飯，就是在爭吵中吃完的。那頓飯是在小區附近的一個飯店吃的，無論是從店麵裝修，還是菜品搭配上，任誰都能看得出來那個飯店應該是地道的上海本幫菜。上海人就是這樣，骨子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自豪感，可能他們覺得上海就是天下，天下就是上海。這一點你從站在前台收銀的老板娘那說話的語氣就能聽出來，她說話時候的嘴角、眼神和手的動作，仿佛盡管你是來吃飯的客人，但她覺得你能坐在她的飯店，是你的榮耀，但不管怎說，她的店麵和菜品的確很精致，是那種很溫柔的感覺。

    馮小草覺得自己是兒媳婦，第一次與公公婆婆坐在一起吃飯，第一次以晚輩的身份請家老人吃飯，她認為自己應該矜持一些，應該聽取老人的建議。於是她在兩位老人坐下後，自己才悄然落座，並熱情的噓寒問暖。盡管兩位老人都分別住在這附近，但卻是分別來的，公公比婆婆早一些，公公見到小草後，熱情的跟小草打招呼，關心她的身體情況，說有什需要她做的，他盡量做到，但畢竟是公公，小草覺得自己也不便說啥，就客氣的回應著。在他們寒暄了一會後，就聽於鬆說我媽來了，這時候公公就不再說話了，收起來剛才還算輕鬆的臉色，低下頭玩起了手機。在於鬆出門迎接婆婆的時候，小草也艱難的站起來，她覺得自己也應該去迎接，剛想喊於鬆拉她一把，可是於鬆就沒回頭看她，已經離開座位走到門口了，那時候她覺得或許是於鬆急著迎接婆婆，或許是於鬆覺得不需要小草去迎接，於是小草就扶著桌子自己站起來，挺著個大肚子向門口挪動著。

    “媽，你來了。”看到於鬆帶著婆婆進門了，小草趕緊打招呼，婆婆一身精致的妝容，屬於典型的上海老婦人。

    “嗯。”婆婆臉無笑容地回應著走到了位子前。

    “你挺個大肚子起來幹什？”於鬆說。

    小草皺了一下眉頭，想要說點什，卻又憋了回去，就看公公啥也沒說，拉開椅子說：“小草啊，快坐下來吧。”

    “媽，你看吃點什？”小草剛要回應公公，就聽於鬆對婆婆說話，小草就低下了頭，雙手捧著一杯熱水，她不知所措了。

    “都行，你們定吧。”婆婆一口老上海腔，盡管小草以前在上海生活過兩年時間，但她仍然分不出什是地道的上海話，甚至有些話需要她仔細聽，才能明白過來對方的意思，但她可以確定兩個老人不僅毫無交流的意思，更已經有一些抵觸的情緒了，小草猜想恐怕兩個老人在還沒到飯店的時候，心就已經產生了一些情緒吧。

    於鬆翻動著平板電腦上的菜單，很快點了幾個菜，就把平板電腦交給了服務員，小草以為於鬆會問她想吃點什，卻發現自己好像不存在一樣，這是怎了？本就敏感的小草正值孕期，心思更加細膩敏感了，她輕輕喝一口水，把頭扭向了窗外，已是六月份的上海，處於極其討厭的梅雨季節，每天濕濕嗒嗒的，很少看到太陽，家的床單都濕的能擠出水來，到處都是一股子發黴的味道，晚上睡覺特別不舒服，小草有些想念溫馨的北方生活了，那時候自己是多舒服啊。

    北方的天氣是多惹人喜愛，該冷的時候就冷，該熱的時候就熱，該下雨雪的時候就恣意的下個痛快，盡管那時侯自己一個人在青島，但母親會經常去看望她，給她做各種她想吃的飯菜，她隻管帶著肚子的孩子上班工作、下班蹓躂就好了。

    “唉，自己回到了上海才幾天啊”，小草內心歎了一口氣。

    “你不喜歡吃可以不吃啊，扒拉什？”正沉浸在回憶的小草，被早已不耐煩的公公嚇了一跳，她回過神來發現是婆婆在盤子挑揀，被公公一番嫌棄。麵前的餐桌上擺放著一盤紅燒小排骨、桂花肉、鬆江鱸魚和幾盤青菜，不知道是什時候被端上來的。

    “我願意吃什就吃什，關儂啥事？”婆婆生硬的回應。

    “多少年的毛病，從來不改，人家小草剛回到上海……。”公公也不示弱。

    “剛回上海怎啦，剛回上海怎啦，還不讓人吃飯啦……。”婆婆的的眼睛盯著菜，手的筷子沒停下扒拉挑揀她想吃的，繼續與公公鬥嘴。

    小草苦笑一下，看看於鬆，於鬆的臉上毫無表情，好像見怪不怪的樣子。她本來還想讓於鬆緩和一下氣氛，卻發現於鬆低著頭正在一手劃拉自己的手機，一邊往嘴扒碗的米飯，好像周圍什也沒發生，好像周圍發生的都與他無關，這是怎了？馮小草在內心又輕歎了一口氣。

    見於鬆無動於衷，小草覺得自己也不好說什，畢竟是自己的公公婆婆，畢竟是剛開始接觸，她就夾了一塊鱸魚吃起來，這魚刺真多，馮小草心想。就這樣一頓本來預想歡快溫馨的飯，很快就在莫名其妙的氣氛草草結束了。

    盡管有些不愉快，馮小草還是很快就忘記了，因為她把精力都放在了即將來到的孩子身上，既然不能指望婆婆了，那就得麻煩自己的娘家媽了。她想讓自己的母親來幫忙照顧她一段時間，畢竟她是第一次生孩子，毫無經驗，既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準備，也不知道孩子出生後，自己該怎照顧，有自己的媽媽在身邊，小草能放心一些。

    “於鬆，我想讓我媽來上海陪我一段時間。”在一個周末的晚上，小草收拾完了屋子後，她對躺在沙發上的於鬆說到。盡管已是臨近產期了，但喜歡讓家保持清爽整潔的小草，還是盡力去做一些家務。於鬆每天回到家隨手把自己的衣服東西一扔，然後就要躺在床上，要躺在沙發上，總是一動也不動，或許是於鬆一個人在過去一直獨自生活，養成了這亂丟東西的習慣，但小草相信他能漸漸改變。

    “哦？”於鬆有些疑問地說。

    “我算著時間快到產期了，我一個人不行，你看你……。”小草緩緩地說，懷孕的女人說話都很困難。

    “哦。”於鬆一邊刷著手機一邊說。

    “那你……”，小草本想說讓於鬆開車去老家接母親來，母親說過給她和孩子準備了很多東西，有老家的小米，有營養的土雞蛋，有給孩子做的小被……，她覺得讓母親一個人坐高鐵是不合適的，但看到於鬆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小草就不說話了。

    馮小草很快就聯係了母親，母親高興的告訴小草，她買好了車票，大概三天後就可以看到小草了。小草流淚了，一方麵是為母親能放下家，來陌生的城市照顧她而感動，一方麵是因為沒能讓於鬆開車去接她，讓她一個人帶著那多東西，自己覺得很心疼，但不管怎樣，有了母親的到來，小草就放心了許多。

    晚上馮小草一直睡不著，本來孕期的她就睡眠不好，今天關於讓母親來幫忙的事情，也讓自己的心有一些不快，更讓她失眠了。胡思亂想的小草，回憶著自己的婚姻，她懷疑自己當初是不是心急了，是不是太草率了？別人的婚姻也是這樣的嗎？馮小草那晚失眠了。

    馮小草又回憶起來兩個月前的事情，那時她覺得自己離預產期越來越近了，如果自己再一個人待在青島是不合適的，於是她決定提前休產假，公司也了解她的情況，就同意了小草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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