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終章(不含番外)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2魚 本章:第287章 終章(不含番外)

    “皇上,這是景陽宮宮女雲裳在慎刑司招認的口供。”老太監察言觀色,捧著白紙黑字低聲稟報。

    蕭璟批複手中的折子,淡淡嗯一聲。

    老太監揣測聖意,把手中的紙張擱在禦桌上,然後消失存在感般默默退到皇上身後。

    良久,蕭璟批複完手頭最後一本折子,似有想起什,用筆杆敲敲口供,淡然道:“齊臣相年事已高,不易雨中長跪,把這份東西給他看看,不枉君臣一場。”

    老太監領命把口供拿出去,一字不落傳話,末了歎氣道:“齊臣相,您好生保重。”

    “謝……”齊臣相雙手發顫,嘴唇哆嗦,來不及起身,一口血嘔在禦書房門口的灰白石板上,很快被滂沱的大雨衝淡。

    於是幾代人累積的仕途家業,到了齊臣相手已然窮途末路。

    兩日後,臣相之位由刑部尚書接任,而空出來的尚書一職由紀侍郎接替,而之前與齊家關係匪淺的都察院嚴副都禦使,官降一級,貶為僉都禦史。

    嚴僉都麵上接受,內心不服,紀家同樣與齊家聯姻過,憑什別人升官他降職,想幾日沒想通,找個機會去紀府請教一二。

    紀尚書聽完他的苦悶,不但沒有安慰,反而笑起來,連連搖頭:“賢侄,你到底年輕了啊。”

    嚴僉都正襟危坐,誠懇道:“學生願聞其詳。”

    紀尚書攆攆胡子,思量片刻道:“若非都城謠言四起,怕是賢侄早到閻王殿訴苦了,你要感謝皇上不殺之恩。”

    嚴僉都一怔:“此話怎講?”

    紀尚書一笑:“三人成虎,就算謠言,說一千遍也能深入人心,皇上聖明留你老師一家性命,聽聞後宮那位娘娘也隻廢黜打入冷宮,賢侄尚能留在都察院,乃是萬幸。”

    這番話,嚴僉都早想明白,如今燕都謠言從最開始的“兄篡位”到現在的“暴君當政,濫殺無辜”,皇家私事成了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有損天威,外加這幾年年年征戰不斷,老臣中已有人頗有微辭,雖未在早朝時當麵表露,但上報的折子明著暗著字字珠璣。

    蕭璟作為帝王,可圈可點,生性多疑不假,但也不是好賴不分,聽不得臣子們納諫。

    所以這當口,皇上一舉一動格外注意,不管真仁慈,假慈悲,他不想勵精圖治的江山變成四麵楚歌的被動。

    嚴僉都不至於迂腐不化,前後思量,就一點不明:“紀大人,學生……”

    他話未說完,紀尚書猜透心思:“賢侄想問為何老夫未被牽連?”

    嚴僉都默認。

    紀尚書沒給明確答複,隻是諱莫如深地笑笑,結束這場對話。

    嚴僉都大概這輩子都想不到,就在齊淑妃出事前,刑部針對齊臣相上奏一份折子,訴諸種種劣行。

    估計連齊臣相也想不到,同黨見同黨,背後放一槍……

    不過無論官場時局如何變化,最無憂是蕭璟。

    掌燈時分,他坐在輿圖前,盯著黑水河那片區域沉思良久,為了大周江山能穩穩交到自己皇子手上,為了堵住悠悠眾口,他倏爾下定決心,連夜把宋勇赫,也就是宋執那位娶了十幾房姨娘的親爹,蟄伏許久的宋將軍請進宮,一番商討。

    皇上親征,無疑振奮前往西伯的二十萬將領軍心。

    然而消息八百加急,幾天後飛到覃煬手時,他神色一頓,隨即擺手示意傳話的人下去,又猶豫片刻,對屋說一句“找宋執”便起身離開。

    溫婉蓉正犯困沒往心去,就聽見開門又關門,屋安靜後,整個人重新陷入甜甜夢鄉。

    這一胎,大人小孩養得極好,加上覃煬當寶貝似的護有加,一路舟車勞頓孕婦沒覺得多累,倒把周圍的人緊張得不行,生怕她有個大小閃失。

    溫婉蓉睡得踏實,再醒來時已是一個時辰後,堂屋時不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聲音不大,卻攪得人心浮氣躁。

    “覃煬?”她以為他無聊,不知在堂屋搞什小把戲,似有不滿哼唧一聲。

    “夫人,您醒了?”

    珊瑚進來時,溫婉蓉微微一愣,支起身子問:“二爺呢?”

    珊瑚回答:“方才出去就沒回來,夫人找二爺嗎?奴婢這就去通傳一聲,叫二爺回來。”

    “算了,興許這會正有事。”溫婉蓉倏爾想起覃煬走時說去找宋執,話鋒一轉,“什時辰了?是不是該擺飯了?”

    如今溫婉蓉一日三餐比漏刻還準,不知是她餓還是肚子那位餓了,到點準醒,醒了準要吃。

    珊瑚摸清規律,早早命客棧夥計備好飯菜,還問:“要不要叫二爺回來陪夫人一起用膳?”

    溫婉蓉本來不想打攪覃煬,但聽珊瑚說晚飯又點了醬肘子,想想還是決定先叫覃將軍回房吃飯,天大地大再大的事也比不過填飽肚子要緊。

    “哎,今天菜不錯啊,聞著都香。”覃煬剛跨進堂屋,狗鼻子尋著味兒就來了。

    溫婉蓉簡單洗漱收拾一番,添好飯坐在桌邊等:“今兒有你喜歡吃的肘子,我怕冷了不好吃。”

    “還是媳婦疼人。”覃煬大馬金刀坐她身邊,伸手摸摸白淨的臉,眼角就快笑出褶子。

    溫婉蓉嫌他沒正形,撇開臉,小聲提醒吃飯。

    覃煬應聲好,又賤兮兮摸摸她的肚子,一邊問想吃什,一邊拿起肘子盤配好的小刀開始拆骨解肉。

    溫婉蓉早就對油滋滋的肘子垂涎三尺,毫不客氣指著落刀的地方道:“就那塊瘦的,加塊皮,我要皮,你切那大塊肥肉做什,對,對,靠瘦肉那邊的。”

    所謂指哪切哪,無外如此。

    而且溫婉蓉的口味也瞬息萬變,方才還說不要肥肉,眼見覃煬把肥肉夾走,視線跟著筷子一起進碗,她很沒出息咽口唾沫。

    “我覺得肥肉很香的樣子,好吃嗎?”溫婉蓉眼睛亮亮的盯著覃煬的碗,問得婉轉。

    顯然很香,跟誰搶也不能跟孕婦搶,覃煬還沒吃到嘴,就被奪食。

    溫婉蓉嘴巴吃得鼓鼓的,兜不住醬汁溢出嘴角,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那吃相,就跟一年沒見肉似的。

    覃煬起先挺開心,吃到後麵,一個肘子沒動一筷子,被自家娘們消滅一半,他有點擔心:“溫婉蓉,在燕都沒見你這吃過,你不要為了娃硬塞,撐壞肚子更難受。”

    “我就想吃肉。”溫婉蓉已經沒形象,一口肉一口飯,嗚嗚嚕嚕說,“怎?還不讓我吃?你不夠,叫夥計再送一盤就是。”

    “我不差一個肘子。”覃煬現在說話格外注意,“我怕你吃多膩著。”

    “我不膩。”溫婉蓉邊說邊指著剩餘的肉,說還要。

    覃煬邊切邊想,也太能吃了……

    溫婉蓉幹掉一個肘子後,打個飽嗝,滿意拍拍胸口,才發現覃將軍可憐兮兮用肉湯泡飯,不好意思道:“要不我再給你叫一盤吧。”

    覃煬拿著筷子搖一搖,扒口飯:“把剩下菜包圓也差不多了,晚點我還要去找宋執。”

    說著,又像想起什對她說:“明天不能賴床,等天亮就出發,你一會別去找她們聊天。”

    天亮出發?

    溫婉蓉愣了愣,確認道:“卯時就得起床?”

    覃煬嗯一聲,算回答。

    “為什啊?怎突然出發得這早?”溫婉蓉直覺蹊蹺,“西伯使者那邊也跟我們同時間早起?”

    “他們晚些。”覃煬說起明天打算,“我和宋執商量好了,跟以前一樣,送你和皓月坐蘭家商行馬車先走,要不了一個上午我們就能追上你。”

    突然改變行程計劃,溫婉蓉隱隱覺得不好:“出了什事?”

    覃煬沒正麵回答:“大姑姑已經派人等在雁口關,你早點過去,她安心。”

    “你什都告訴大姑姑了?”溫婉蓉這一孕除了吃睡,腦子似乎也孕傻了,打個岔,心思就跟著跑,“大姑姑有沒有怪我不懂事?”

    “沒有,沒有,別瞎想。”覃煬吃完最後一口,放下碗筷,擦擦嘴,捏捏蔥白軟指,安慰道,“要怪也怪我,大姑姑說了到許府吃住一律按你喜好來,肯定不虧待。”

    溫婉蓉放下一個擔心,又提起另一個擔心:“那你什時候去接我?”

    “等戰事完吧。”覃煬語氣放平,可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沒底氣。

    溫婉蓉就是怕也無奈,低頭撫了撫小腹,給覃煬一個希望給自己一個希望:“這可是你說的,我和孩子還有英哥兒都等你來接,另外你是爹爹,孩子的姓名可歸你。”

    “好。”覃煬笑笑,粗糙的指腹摩挲她的臉頰,給顆定心丸,“我肯定平安歸來。”

    兩人又黏膩一會,溫婉蓉才依依不舍放開覃煬,要他早去早回,別在宋執那邊待太晚。

    然而直到街道傳來一更天的梆子聲,溫婉蓉覺得渴,翻身下意識往旁邊一撈,撈個空,頓時醒了。

    她趁著照進窗戶的月光爬起來,撩開床幔掃了眼,發現覃煬沒回來過,又喚聲珊瑚,果然沒一會有人應聲,又片刻堂屋亮起幽幽光線,珊瑚披著件外衣進來,手舉著鈾綠油燈,知冷知熱問:“夫人,您要喝水嗎?”

    溫婉蓉點點頭,接過水,問:“二爺還在宋執那邊?”

    “在。”珊瑚回答,“之前二爺回來過一趟,見夫人睡得沉沒讓奴婢叫醒,就叫奴婢轉告一聲,他今晚事多,要在宋爺那邊通宵達旦。”

    溫婉蓉哦一聲,把空杯子還給珊瑚:“我方才聽見梆子聲,你去問問客棧夥計,提供宵夜嗎?若有,送兩份到宋執屋。”

    珊瑚領命下去。

    溫婉蓉本想等等,翻幾頁書,瞌睡來得更快,沒一會又睡過去。

    再醒來,窗外依舊黑,圓桌上一盞豆大燈芯偶爾抖動兩下,發出輕微的呲呲聲,隨即被屏風後的洗漱的聲音覆蓋。

    “覃煬?”溫婉蓉下意識問,“回來了?”

    屏風後傳來極熟悉一聲嗯。

    溫婉蓉一骨碌爬起來,關切道:“你夜睡了嗎?”

    “眯了會。”覃煬聲音明顯帶著倦意。

    溫婉蓉問:“在宋執那邊?”

    覃煬從屏風後出來,甩著一手水,回答:“沒,我回來去耳房。”

    溫婉蓉聽著不大樂意,拍拍被子:“回來怎不來廂床上睡啊?我特意留了好大一片空位。”

    “看你睡得熟,怕吵醒你。”覃煬揚揚嘴角,隨後拿起她的絲絹帕擦擦手,鑽到床幔,像抱颯颯一樣抱溫婉蓉起床,順便鹹豬手捏把身上肉,嘴賤道,“嗯,是長了不少肉,手感不錯。”

    “都是你兒子要吃的!”溫婉蓉使勁推了推,沒推動,橫眉冷對,“不就昨天兒子搶你一個肘子嗎?小氣性。”

    覃煬笑得不行,還嘴:“兒子吃,肉怎長你身上?也沒見你肚子大起來。”

    “你懂什,還沒到時候。”溫婉蓉扶著他的手下地穿鞋,白一眼,“又沒生過,意見不少。”

    “我能生找你什勁。”

    “你說什?”

    “沒什。”覃煬及時避免禍從口出,轉移話題,“趕緊穿衣服,吃飯,馬車都備好了。”

    隨後他想起宋執說的,他們流血,換她們錦衣玉食,現在連話都不能隨心所欲,談什世道,還讓不讓人活了!

    可想歸想,覃煬認命,萬一溫婉蓉出點岔子,別說老太太一棍子捍斷他的腿,八成大姑姑也要從樟木城衝來胖揍他一頓。

    可謂覃門女將,巾幗不讓須眉……

    所以直到送走溫婉蓉,他才堪堪籲口氣。

    “哥,你說我爹要來,見到皓月怎辦啊?”宋執在一旁,伸直脖子望著漸行漸遠的車廂,愁容滿麵,“你快給我想想辦法。”

    “我能有什辦法。”覃煬回過神,嫌惡推開離他一指距離的腦袋,不冷不熱道,“正好,讓你爹見見未過門的兒媳,就算不滿意,也不會當眾人麵打斷你的腿。”

    “哎!你!”宋執追上他的腳步,“會說人話嗎?”

    覃煬:“不會。”

    宋執:“……”

    兩人轉回客棧,宋執還在為此事發愁,直徑跟到覃煬房,關門說話:“我不玩笑,真愁得慌。”

    覃煬簡單收拾行裝,抬抬眼皮,也正色道:“宋執,你趁早給我打消私定終身的狗念頭,表嬸臨走前跑我府上當著祖母的麵,對我千叮囑萬囑咐宋家就一根獨苗,你他媽跑了,你娘不得在覃府門前抹脖子啊。”

    “不至於。”宋執心虛笑笑,“不是還有宋瑞嗎?”

    “宋瑞?”覃煬冷哼,“他能代替你,三房那婆年早飛天了,不是我說你,打斷骨頭連著筋,你跟你爹是父子又不是仇人,至於嗎?”

    “哎!這事你不懂!”宋執大概真急了,聲音陡然拔高,卻在覃煬轉過視線的一瞬,偃旗息鼓降下去,悶歎口氣,“覃煬,實不相瞞,我爹知道皓月肯定不會同意。”

    覃煬猜:“因為她的出身?”

    宋執一語不發。

    覃煬問:“為個女人,娘老子不要了,值得嗎?”

    宋執反問:“要你放棄溫婉蓉,你願意嗎?”

    “別把我們混為一談。”覃煬就事論事,“她是覃家明媒正娶的媳婦,你和皓月算怎回事?不說你爹,就說你娘,你說你哪次惹是生非不是她替你在府背鍋挨罵,她把你當祖宗供起來,你狠得下心一走了之?我沒娘沒福氣,你怎生在福中不知福?”

    “這事兩說。”宋執有些動搖,“我倒想兩全其美,事與願違啊。”

    覃煬沒什好說的:“宋執,我們醜話說前麵,你跟誰跑我不管,但當我麵休想。”

    宋執了解他的狗脾氣:“行行行,算我怕你,我自己想辦法總行了吧。”

    說著,生硬岔開話題:“你有沒有發現昱哥很奇怪啊?”

    覃煬聽不得覃昱,臉色一沉:“吃飽了撐的,沒事提他幹什?”

    宋執想了想,招惹:“夜你走後,我去找了昱哥。”

    覃煬眉角跳了跳,幾個字像從牙縫擠出來的:“你把八百加急告訴他了?”

    宋執心虛咧咧嘴。

    “你他媽!”覃煬順手一茶杯甩過去,幸虧宋執反應快,側身一躲,杯子砸在牆上,碎成幾瓣。

    宋執見他狗脾氣上來,忙喊停:“哎哎哎,我話沒說完,你動什手哇!”

    覃煬怒不可歇,佩劍出鞘,指著他:“行,你說,老子看你說出個花來!”

    語畢,劍先人動,直衝宋執麵門。

    宋執本能退後幾步,躲過攻擊,直言道:“你瘋啦!剛剛誰說打斷骨頭連著筋,說別人好使,怎不照照自己!覃昱是你手足,他沒你想的那壞!”

    覃煬不理,反手一轉,第二波攻擊襲向宋執。

    宋執方才一退,腳跟靠牆,再避無可避,隻能拔劍抵擋。

    兩件利刃猛烈撞擊一起,發出鏘的震響,宋執隻覺得虎口一麻。

    “覃煬,你要動真格,我一個字都不說了。”宋執皺起眉頭,一改平時嬉皮笑臉的痞樣,不悅道,“大不了被你軍法處置,但我沒做虧心事。”

    覃煬細眸微眯,“你沒做?你沒做還知道軍法處置?”

    宋執不敢鬆懈手的劍,擋在胸前:“是!從立場講,我不該告訴覃昱,但我不傻,你好歹問個青紅皂白。”

    覃煬哼一聲,力道少幾分。

    宋執趁機按下他手劍,也收了自己的,繼續說:“其實我不是去找覃昱,宵夜我沒吃飽,你走後我餓得睡不著,便出門找夥計,下樓時發現覃昱屋亮著燈,而且門口有個剪影,顯然來者剛到,你走的時候快三更天了吧,深夜到訪,必有蹊蹺,我就躲在門口聽了一嘴。”

    “這種下三濫的事隻有你做得出。”覃煬沒好氣坐到太師椅上,反唇相譏。

    “你得謝謝我喜歡做下三濫的事。”宋執二皮臉坐他旁邊的太師椅,單腳掛在扶手上,軟骨頭一樣斜躺著,仿佛剛才什都沒發生,“你猜我聽到什?”

    覃煬沒心情跟他彎彎繞:“有屁就放。”

    宋執一對好看的桃花眼露出淺淺笑意,低聲道:“那個來者說,齊家倒台,牡丹的仇已報。”

    齊家倒台?覃煬愣怔片刻,他們離開燕都不過半個月,朝堂竟然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宋執繼續說:“平時和齊臣相來往密切的黨羽,除了紀侍郎,其他人降職的降職,查辦的查辦,全交由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三司會審,有的忙了。”

    覃煬回過神問:“紀侍郎怎了?”

    “升官了。”宋執食指朝上,“刑部尚書,回去我們該稱他紀尚書。”

    照這個勢頭,覃煬直覺紀齊兩家倒戈了,難怪紀昌突然撒手不管,天天窩馬車裝病,他恍然大悟:“那來者什來頭?”

    宋執別別嘴:“人,我沒見到,聽口音燕都來的,我猜是蘭家一路暗中護送,消息也隨傳隨到。”

    覃煬覺得猜測不無道理,不然沒必要提牡丹,又問,覃昱說了什沒?

    宋執歎氣:“他能說什,報了仇如何,人毀一輩子。”

    覃煬罵他二五點:“所以你動惻隱之心,跑去告訴軍機?”

    “啊呸!我有那蠢嗎?”宋執吐口茶渣子,“什惻隱之心,我是被覃昱發現抓進去的!”

    覃煬:“……”

    總歸不管宋執為保命還是有意為之,覃煬都懶得追究,他隻想知道覃昱的目的:“你告訴他八百加急消息,他什反應?”

    “沒什反應。”宋執回想道,“莫名其妙說什該來遲早會來,我細問,他也不說。”

    “該來遲早會來?指皇上親征?”覃煬拿捏不準,按這個意思分析下去,他腦子一片疑惑,禦駕親征是鼓舞士氣的好事,皇上為何藏著掖著?

    他沒想明白,也沒時間深想,護送使者的隊伍已經整裝待發,隻等一聲令下。

    隊伍陣仗不大,兩百餘人,前一百人後一百人,把使者護在隊伍中間,覃煬和宋執一左一右騎馬跟在車廂兩邊,順著官道向雁口關行徑。

    雁口關是靠近戍邊,隸屬大周的最後一個城鎮,因獨特的地理位置,平和期以商貿為主。

    溫婉蓉坐在馬車,聽見外麵集市般充斥各種各樣的語言,好奇心大開,覺也不睡了,掀開窗紗往外瞧,嘴上對同行的皓月興奮道:“我以為雁口關很小,沒想到比樟木城熱鬧百倍,你看,還有駱駝,我在燕都很少見。”

    “夫人,牽駱駝的大都是從疆戎那邊過來,千外的西域商隊。”皓月低聲解釋。

    “是嘛,你來過這邊?”溫婉蓉下意識轉過頭,對皓月親切笑笑。

    皓月低頭一曬:“讓夫人笑話,民女聽宋爺說的,現學現賣而已。”

    溫婉蓉哦一聲,視線轉回熱鬧的街道,絲毫沒察覺皓月眼底難以言狀的神情。

    她看得正帶勁,冷不防有人擋住風景,車外傳來不悅的聲音:“溫婉蓉,你好意思說我心大,你真當自己來踏青啊?”

    “我第一次來雁口關,好多沒見過,看看也不行?”溫婉蓉放下窗紗咕噥。

    皓月坐在對麵,捂嘴笑:“民女聽宋爺說將軍與夫人感情深厚,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溫婉蓉和她一路相處,關係愈發親近,當自家人道:“你別聽宋執亂說,他們一丘之貉,報喜不報憂。”

    頓時外麵又飄來涼涼的聲音:“溫婉蓉,當老子聾了。”

    溫婉蓉全然不懼,還對皓月說:“你聽,你聽,威脅人呢。”

    覃煬在外麵嘶一聲,心想小娘們懷個兒子,膽比人肥,現在敢當著外人說他不是,正想發作,窗紗又被掀開,溫婉蓉朝他甜甜一笑,來句“逗你玩,別氣啊”,如同一盆蜂蜜水,灌得齁甜還不能發火。

    順道頭頂飄過五個字:你也有今天。

    覃煬徹身體會什叫“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說笑歸說笑,其實留給兩人相處的時間並不多,許家的人早已在城最大的酒樓訂好雅座,就等主角登場。

    “你注意腳下。”覃煬扶溫婉蓉下車,一改方才惡臉。

    宋執見沒他什事,拉著皓月溜了。

    溫婉蓉抱怨覃煬:“你也是,許家又不是外人,叫宋執帶上皓月一起吃個午飯,不信大姑姑在意多兩雙筷子。”

    宋執的小九九,覃煬再清楚不過,挑挑眉,俯到她耳邊嘀咕幾句。

    溫婉蓉先一愣,而後臉像煮熟的蝦子,透紅,頃刻反應過來,一記粉拳捶覃煬肩頭,怪嗔道:“以後下流邪話少跟我說,把兒子全教壞了!”

    覃煬不以為意,反過來勸她:“長大總要娶媳婦,男歡女愛這種事,早點知道也沒什。”

    溫婉蓉無語瞥他一眼,心思早點知道?也太早了……

    原以為一頓家常便飯,等兩人見到許家人時,不由一愣。

    “阿瑾,你怎來了?”覃煬幾分驚訝,“你不是一直紮營戍邊嗎?”

    “我來見見表哥表嫂。”許翊瑾笑起來露出潔白牙齒,一年多沒見,壯了也黑了。

    溫婉蓉看見他就想到玉芽,開口問:“玉芽最近好嗎?姑姑信說去年添了給孫子,思來對她態度有所改變。”

    許翊瑾很是委屈:“表嫂,別提了,自打兒子出生,我娘處處向著她,我說話大點聲都不行。”

    說著,他無辜看向旁邊的覃煬,神情明顯在問,表哥,你咋樣?

    覃煬看見也當沒看見,默默夾顆鹽焗花生放嘴,嚼吧嚼吧,似乎也在許翊瑾頭頂看到五個字:你也有今天……

    許翊瑾的木魚腦袋跟不上表哥思維,老實巴交告訴他前來的目的,原計劃大姑姑親自來接,但府上多了兩個小崽,英哥兒還好,穿衣吃飯都不用大人費心,可小的剛過半歲,天天夜鬧騰,玉芽小時候忍凍挨餓,看起來沒事,等生完孩子,虛不受補,大姑姑身體底子好,心疼一大一小,重新挑起內府大梁。

    “大姑姑一人管府邸上上下下,豈不是很辛苦?”溫婉蓉體諒道,“我去了又多一個麻煩。”

    許翊瑾忙擺擺手:“表嫂別這說,我娘巴不得你和表哥都過去,自從收到外祖母來信,我娘就準備屋子,翹首企盼一個多月了。”

    “總歸麻煩大姑姑了。”溫婉蓉說著,看向覃煬,低聲囑咐,“戰事忙完了,你也過去住段時間吧,大姑姑嫁得遠,肯定想念娘家人。”

    覃煬毫不猶豫答應:“行,你說如何就如何。”

    麵對覃表哥發自內心的溫柔,許翊瑾一時難以消化,直到吃完飯,才明白過來,原來表哥在家的日子沒比他好多少……

    臨別時,許翊瑾再沒像以前傻乎乎當燈芯,借口找宋執先走了。

    許家的馬車已經備好,覃煬和溫婉蓉麵對麵而立,他想好很多告別的話,在一雙盈盈秋水的注視下,又什都不想說了。

    溫婉蓉等了半晌,先開口:“沒什要和我說的嗎?”

    覃煬想想,言簡意賅給出兩個字:“保重。”

    溫婉蓉歪著頭問:“還有嗎?”

    覃煬頭一次麵對她喉嚨發緊:“沒,沒有了。”

    “那我走了。”

    “嗯。”

    溫婉蓉轉身踩著腳蹬鑽進車。

    覃煬對車夫說走吧。

    車夫應聲,揮舞的馬鞭剛剛揚起,車突然傳來急急的“稍等”。

    溫婉蓉倏爾掀開窗紗,緊緊看著覃煬:“我有幾句話。”

    覃煬:“你說。”

    她問:“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嗎?”

    覃煬點頭:“你想知道?我現在可以告訴你。”

    “不用,我現在不想知道。”溫婉蓉故意拒絕,給彼此留個念想,“你去樟木城接我時,再告訴我吧。”

    “好。”覃煬問,“還有嗎?”

    “還有就是,皓月是個不錯的姑娘,要宋執好好珍惜。”溫婉蓉輕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總覺得皓月眼熟,不知是不是老天注定我們成為家人。”

    “我會轉達。”覃煬說,“還有嗎?”

    溫婉蓉搖搖頭:“沒了。”隨即放下窗紗。

    車緩緩離開。

    覃煬佇立原地良久,而後頹然仰頭望一眼頭頂湛藍蒼穹,深吸一口氣,提起精氣神轉身離開。

    半路碰見找宋執未果的許翊瑾,兩人一前一後先去官府驛站休息。

    “表哥,前兩日我收到消息,說皇上已經在來的路上。”許翊瑾接過覃煬倒的茶,斟字酌句道,“之前沒聽你提起過,聖上怎就……”

    “我也才知道不久。”覃煬似乎明白他要說什,打斷道,“聖上想親自督戰無可厚非,倒是你,駐紮戍邊幾月,西伯那邊什情況,黑水河周邊摸索了沒?到時皇上來了,你一問三不知,會連累許家。”

    “表哥放心,我已按照你發來的信函準備妥當,就等你去營地商榷下一步。”兩人一拍即合,又在驛站等了一個多時辰,沒見宋執回來,索性不等了,覃煬對下屬交代一聲,跟著許翊瑾離開。

    因護送使者隊伍提前六七天到達雁口關,後援二十萬大軍最快還需三日行程,宋執利用這三天空檔醉生夢死,就差死在皓月的溫柔鄉。

    直到第三天不得不走,宋執才戀戀不舍跟皓月告別,並承諾一定帶她走。

    “宋爺,睡醒了?”他前腳踏入營帳,後腳覃煬的聲音從輿圖那邊幽幽飄過來。

    宋執對於這種不痛不癢的冷嘲熱諷習以為常,跟許翊瑾打個招呼,不緊不慢走到覃煬身邊,看著輿圖拍須溜馬:“你們行動夠快啊,三天不見,戰略都布置好了。”

    覃煬黑著臉,哼一聲沒理。

    許翊瑾怕兩位表哥在軍營打起來,充當和事佬,推宋執出去:“宋哥,我娘特意叫下人送來幾斤風幹的牛肉,我舍不得吃,留給兩位表哥嚐嚐鮮。”

    “還是阿瑾有情誼啊。”宋執陰陽怪氣瞥一眼覃煬,跟著許翊瑾出去。

    許翊瑾鬧不明白為何兩個表哥好起來恨不得穿一條褲子,壞起來分分鍾劍拔弩張,不過經過這一兩年的鍛煉,尤其在府邸被玉芽呼來喝去,時間久了,再不是不懂臉色的愣頭青,把兩位表哥分開後,他獨自回雁口關找到丹澤,確定兩國簽訂和議書的具體時間。

    簽訂時間早已定在月初六,但頭一天西伯使者六爻算卦,而後改了時辰,定在未時三刻,消息傳到覃煬這邊,營帳的人各懷心事皺起眉頭。

    許翊瑾沒什花花腸子,他最擔心西伯臨時變動有詐,覃煬想得更多,二十萬主力軍就位,候守在雁口關城郊三外,別說改變幾個時辰,就是改變一刻鍾對於二十萬人調遣可謂動一發牽全身。

    至於宋執,他心早有盤算,萬事俱備隻欠時機。

    戍邊的氣候和疆戎差不多,因為更靠近北方,遠不如燕都暖和,正屬春寒料峭的季節,尤其清晨草地上掛著一層微霜,覃煬穿好戎裝,從營帳鑽出來,竟呼出白氣。

    “真他娘冷。”隔壁營帳探出個頭,縮著脖子,打個噴嚏。

    “你少人熱炕頭,在哪都冷。”覃煬邊說邊活動活動筋骨。

    “一大早不會說人話啊!”宋執凍得不爽,起床氣得原地爆炸。

    覃煬額頭青筋微跳,冷不丁轉過頭,要眼睛能射出刀子,宋執大概已經變成篩子。

    氣氛凝結當口兒,許翊瑾出現的剛剛好:“兩位表哥早!”

    他上身一件月白練功服,袖子高卷,露在外麵的皮膚微微冒著白氣,額頭殘留的汗珠子,證明他剛晨練回來。

    許翊瑾繼續充當和事佬:“時間緊迫,我叫人把早飯端到輿圖營帳,可以邊吃邊聊。”

    覃煬說聲行,轉身離開,許翊瑾又看向宋執。

    宋執朝他笑笑,腦袋縮回去,聲音傳出來:“你們先吃,我洗漱完就來。”

    早飯時,許翊瑾先行吃完,拍拍手上的饅頭屑,起身走到高掛的輿圖前,點點黑水河的範圍,詳訴道:“這,這,還有這片區域,共有五處絕佳埋伏點,探子回報說沒發現西伯蹤跡,為以防萬一,我五日前已派三支分隊提前埋伏外圍,搶占先機。”

    作戰方案和方向沒錯,覃煬沒提出異議,轉頭看向宋執,隱晦提醒:“你吃完回趟城,去看看西伯狗準備如何。”走的機會隻有一次。

    宋執正好想去見皓月,很爽快答應。

    本以為是個豔陽天,僅僅一個上午滿地薄霜被暖陽烘得無影無蹤,沒想到到了中午,天際壓來一大片厚厚雲層,密不透風把太陽遮個嚴實。

    天空轉眼變得陰沉沉,曠野的風隨著極遠處傳來的雷聲愈演愈烈。

    覃煬微微眯眼,目光觸及原野盡頭,戎裝披風被吹得獵獵作響,他不大喜歡今天出行預兆,似乎總有什不好的事發生。

    然而回頭已不可能,明麵戲碼又得做足,護送使者到黑水河的最後一段路,隊伍由原先的兩百餘人減至百人,兩國錦旗高舉,西伯使者是客走前麵,大周使者是主墊後麵,再後麵跟隨是覃煬、宋執一行人,許翊瑾帶一路精騎行側路暗中保護。

    隨著離黑水河的距離越來越近,覃煬的自覺也越來越糟,他抬頭望一眼已變成路徑的低凹河床,以及兩邊陡峭的山勢,突兀橫截在廣袤一隅,實在違和。

    風吹沙石舞動塵土,打著旋兒從路口滾出來,給迎麵而來的客人一記沙迷眼,人與馬立刻停住前行。

    “呸呸!什破地方!”宋執吐了兩口含渣的唾沫,捂著眼睛開罵。

    覃煬也被這股邪風吹得睜不開眼,心一沉,扯了扯韁繩,調轉馬頭順風往回跑幾步,毫不猶豫卸下馬鞍上的弓,一矢響箭給許翊瑾報個信。

    沒一會,許翊瑾帶著一眾人馬趕到。

    “表哥怎了?怎不走了?”許翊瑾神色緊張看看前方進入黑水河的穀口,又看向覃煬,湊到身邊低聲道,“我們的人都在上麵,應該不會出紕漏。”

    “阿瑾,我感覺不太對。”覃煬說,“太安靜了,連隻鳥都看不見。”

    頓了頓,他拍拍許翊瑾的肩膀:“你原地待命,我和宋執挑十名精騎,先去探個路。”

    許翊瑾不幹:“我也要去!”

    覃煬拒絕:“這是命令!”

    “我……”許翊瑾愣愣看著不苟言笑的臉片刻,低頭抱拳,沮喪道,“末將遵命。”

    覃煬繃著臉沒再言語,一扯韁繩直徑走到宋執身邊,把想法說了說,宋執一聽神色沉下來,猶豫片刻,道:“我同意你的法字,不過就這樣進去會不會太冒失,丹澤雖為使者,也不是擺設,不如讓他做我們後援,避免阿瑾涉險,難得跟姨母交代。”

    關鍵時刻,還是宋執了解他,覃煬想想,別無他法。

    宋執得令,找丹澤說一嘴,丹澤起先一愣,順著他的話觀察片刻眼前地勢,會意過來,他從懷掏出一個響哨,說萬一遇險,以此警報。

    “其實丹澤為人不錯,你怎老看他不順眼。”宋執嘴欠打著哈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心不敢放鬆。

    覃煬瞥一眼,懶得接話。

    兩人帶十幾精騎走了過半路程,除了灌進山穀鬼哭狼嚎的風聲,什動靜也沒發現。

    宋執皺皺眉,啐一口嘴沙子,勒住韁繩問:“都能看到盡頭,還走嗎?再走下去,出了那個路口就是約定議和的地方。”

    覃煬緊鎖眉頭,看看宋執,又看向一眾精騎,似乎大家都在等他決斷。

    “回吧。”他言簡意賅,又叫住宋執,僅用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問,“這些天沒見覃昱,他去哪了?別又鬧蛾子。”

    “不能吧。”宋執嫌他敏感,低聲道,“他好像入了雁口關就沒見人影,我還想問你。”

    “小心使得萬年船。”覃煬緊了緊手馬鞭。

    既然沒發現任何問題,護衛隊繼續前行。

    這次許翊瑾說什都要跟來,他和小時候一樣,隨母親長途跋涉去外祖母家,跟屁蟲一樣,黏著兩個表哥帶他玩,如今早不是孩童之年,可他依舊向往和兩個表哥一起,除了生活作風問題,論文武,他爹向來伸大拇指。

    “表哥,這次開戰,帶上我吧,我不想留後防。”許翊瑾滿眼期待,和覃煬並肩前行。

    覃煬擺擺手:“你去做什?大姑姑不會同意。”

    “我……”

    許翊瑾一個我字說了一半,被宋執搶白:“阿瑾,覃煬也是為你好,刀劍無眼。”

    話音未落,倏爾極輕微嗡鳴聲,緊接著兩支箭矢劃破山穀穿堂風,刺向西伯使者,他來不及叫喊從馬上翻下去,身體重重摔在地上,擦起薄薄塵煙。

    眾人淬不及防,愣怔片刻,突然有人高喊:“有埋伏!”

    一時間人、馬、車混亂一團,覃煬緊緊勒住韁繩,穩住身下馬匹,中氣十足喊了聲:“全員撤退!”

    許翊瑾第一次碰到偷襲,傻了眼,臉色蒼白對覃煬說:“哥!我都布置好了,怎會!”

    宋執拍他一巴掌,急道:“現在別說沒用的,趕緊撤!”

    然而對方早已備好,就在山穀一眾人策馬揚鞭往回趕,一波箭雨從天而降,慘烈聲立即回蕩整個山穀。

    “媽的!”

    覃煬被動挨打,青筋暴跳,立刻開弓取箭,一箭射穿山石邊探出的兩顆頭顱,即便如此,雙拳難敵四手,百餘人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隻剩二十來人,如驚弓之鳥背靠背團在一起。

    許翊瑾完全懵了,恨不得全身長滿眼睛,聲音卻發顫:“表,表哥,我們現在怎辦?”

    覃煬視線不敢離開四周峭壁,咬緊牙關說:“殺出去。”

    而後他轉向宋執,吼道:“你帶阿瑾突圍出去!快!”

    宋執很有默契一躍而起,跨到許翊瑾的馬上,大力一鞭,馬匹瘋了般吃痛狂奔,緊隨其後是射空的三支箭矢,穩穩紮進土。

    到了這個局麵,覃煬終於明白,為什先殺西伯使者,兩國開戰總有由頭,一顆棋子物盡其用,就沒留下的意義,這便罷,更讓人惱火的是,丹澤說黑水河附近有丹家人接應,全成狗屁。

    “西伯狗!接應你的人!都他媽死了!”覃煬衝過去,一把薅住丹澤後衣領,使勁往後一拖,丹澤淬不及防順勢倒下去,整個人仰躺在馬背上,一雙棕眸寒意逼人。

    覃煬怒氣噴他臉上,吼:“你他媽裝什孫子!老子今天不活,第一個殺你!”

    丹澤眼皮一挑,一垂,起身整理好衣襟,吐出兩個字“瘋狗”。

    “你!”

    覃煬揮刀瞬間,山穀另一側突然響起一聲極清亮的哨鳴,聽得他微微一愣,露出破綻,被丹澤打落利刃。

    “丹家人到了。”丹澤嘴角輕挑,得意神情不言而喻。

    “現在來有屁……”

    一個“用”字沒吐出,覃煬眼睜睜看見一具屍體從山峭上滾下來,隨即上麵傳來打鬥的聲響,以及極熟悉的聲音:“丹台吉,沒事吧?”

    “沒事!”丹澤鎮定自若大聲回答,“就是二皇子的心腹死了,覃大人想好怎跟大汗和二殿下交代嗎?”

    “二皇子為了除掉丹家,不惜血本啊。”一個人高馬大的身影,一腳踩在突出的石頭上,身體前傾,探出半個身子,逆著光看不清表情,聲音卻在笑。

    丹澤也笑起來,笑意未到眼底就消失不見,冷然道:“二殿下這招一石二鳥一點都不虧,他大概沒想到埋伏的死士來不及收拾我,覃大人就兵貴神速,不過二殿下對自己人都狠心下手,難怪不招老臣們喜歡。”

    頓了頓,語氣緩和,抬頭問:“覃大人,大殿下現在何處?”

    “我一會帶丹台吉去見他,不過現在末將有點家事先處理。”說著,人影對著呆若木雞的覃煬發出怪笑,“傻弟弟,你這是什表情?吃敗仗的滋味如何?”

    麵對嘲諷,覃煬晃了晃神,身體先行思維拉滿弓,箭頭對準人影,大罵:“覃昱!你這個狗賊!”

    “跟你說過多少次,打仗不是逞一時之快,”覃昱滿不在乎抬起兩根手指動了動,半笑不笑轉過頭,“出來吧,他遲早會知道的。”

    覃煬還沒明白怎回事,另一個熟悉身影出現在覃昱身側,他瞳孔猛縮極致。

    對方心虛喊他一聲哥,清了清嗓子,先道歉:“那個,哥,是我對不起你,你就當我死在西伯,回去跟我娘也這說。”

    覃煬腦子停了幾瞬,忽而大吼:“為個女人,你他媽瘋了!通敵賣國是死罪!你想宋家上下幾十口死在菜市口嗎!”

    “他就不通敵,一樣死罪。”覃昱冷笑,“覃煬,你們廝混這久,沒發現一點異常?比如牡丹為何突然出現在你麵前?宋執為何夜夜宿青玉閣?再比如,皓月到底是什身份?”

    經一番提醒,覃煬把所有事前前後後竄起來快速回想一遍,恍然過來,憤怒盯著宋執:“都是你做的?”

    宋執卻從未見過覃煬決絕的模樣,或許這二十年堪比親兄弟的手足之情就此完結。

    他沉默,他了然。

    “成王敗寇,你勝了,”覃煬怒極反笑,丟下弓箭,舉起雙手,“我就兩個要求。”

    覃昱:“你說。”

    覃煬生死置之度外:“看在大姑姑的情分上,放阿瑾回去,還有皓月到底是什人?”

    覃昱回答:“阿瑾隻是昏迷並無大礙,第二個……”

    他看向宋執:“你說。”

    宋執咽口唾沫,聲音發緊:“其實皓月本姓明,她是清君側的漏網之魚。”

    清君側時方明兩家百餘口人全部株連,可老天總有垂憐。

    覃煬一愣,腦中快速閃過溫婉蓉那句話,她說見皓月眼熟……這眼熟從何而來,在疆戎時,她曾想救一個明家姑娘未果,想必被狗咬死的那個和皓月血緣不淺。

    轉念,他又想到“皓月”這兩字,突然發出幾聲自嘲大笑,竟然被一個拆字遊戲糊弄這久。

    平日笑人蠢,到底誰最蠢?

    覃煬仰起頭,來不及咽下喉嚨漾起一股腥甜,就聽覃昱居高臨下用西伯話喊句什,即便聽不懂,他也猜得到。

    ……

    黑水河箭雨紛飛,樟木城許府其樂融融。

    英哥兒離開燕都親人兩個月,再見到溫婉蓉時高興快飛起來,屁顛顛娘親前,娘親後的叫個不停,話嘮一樣說個不停。

    然後得知溫婉蓉肚子又有小娃娃,興奮地又蹦又跳,沒兩天整個府邸都知道了,再然後在飯桌上見娘親喜歡吃什,就把菜端她麵前,小大人一樣叮囑好好補補,把大姑姑笑得前仰後合。

    溫婉蓉也跟著笑,可是笑著笑著,麵前的骨瓷碟無緣無故啪一聲,齊齊裂成兩半。

    “碎碎平安。”大姑姑笑容僵了僵,嘴念叨,要溫婉蓉別往心去。

    溫婉蓉畢竟在別家借住,不好直白表露心思,按捺住滿心不安,強顏歡笑叫人換了碟子繼續吃飯。

    稍晚,她在府邸遛彎消食,順道去玉芽屋看繈褓中的小侄子,說了會體己話,臨走前問:“這一日日我都過糊塗了,今兒月幾?”

    “月十三,夫人問這做什?”玉芽打趣道,“月幾不重要,養好胎,為覃將軍添個大胖小子才是正事。”

    “你這嘴呀。”溫婉蓉失笑,見她心情不錯,不想說掃興的話,借由身子累回去了。

    她沒記錯,覃煬跟她提過月初六去黑水河,轉眼七天過去,既沒聽見大姑姑提起戰況,也沒見許翊瑾派人回來知會一聲,靜得有點不尋常。

    因為玉芽身子一直沒調好,她不敢太直白,旁敲側擊問幾句,誰知這傻丫頭被大姑姑哄得團團轉,一點猶疑都沒有,好像許翊瑾去打仗,如同家常便飯一樣簡單。

    溫婉蓉無功而返,按平日時辰躺在床上,今天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摸摸肚子,從枕頭下摸出一件覃煬的貼身衣物抱在懷,心卻像架在火上烤,無比煎熬。

    她想覃煬到底太忙,還是戰事太緊,亦或……

    溫婉蓉不敢往下想。

    大概有心思,隔天天不亮她便醒了,起來小解後,重新爬回床上,窩在被子不想動。

    辰時,兩個伺候溫婉蓉起床洗漱的丫頭進屋,見她一動不動以為睡著,又悄悄退出去,可屋就這大,又沒什事做,小丫頭嘴碎,你一言我一語聊起來。

    一個低聲歎氣:“你說這世人的命也未必都好。”

    另一個會意:“可不是嗎,堂堂將軍夫人也有落難的時候,想想挺可憐,懷著孩子東躲西藏,還不如我嫂子過得舒服,家好吃好喝供著,我哥特意找個粗使婆子做飯,灶台都不讓我嫂子去,再看看這位。”

    “你小聲點,小心被夫人聽到。”歎氣那個說,“聽說這位夫人的相公是大將軍,咱世子爺還要讓三分。”

    “那又如何?”小丫頭年輕氣盛,非要爭個輸贏,“你沒聽垂花門當值的說嗎?”

    “說什?”

    回答的聲音壓得更低:“聽說世子爺前兩日派人回來過,急匆匆的,好像出了什大事,把老爺和夫人都驚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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