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是觀音菩薩後院中的一株香菜，意外落入凡間竟成了當朝大將軍的嫡女。
十六歲那年忽然憶起前世，發現當朝狀元郎像極了，那位住在我隔壁的西蘭花。
1
十五歲及笄年華，在睡夢中偶爾望見煙雲霧寥，身著白衣長紗的觀音娘娘輕喚我的名字。
“陳應願。”
我瞬間驚醒，忽而覺得自己是天命之女。
到了十六歲生辰，那位即將被指婚的狀元郎竟然喚出了我的閨字小名。
2
彼時正是晌午之際，參加我生辰宴的女眷們提議要去辰王府耍一耍。
當朝皇後是我的姑母。
辰王是姑母的第一子。
因辰王無心朝政，隻專心於詩酒美人，一副天生的好性子。極其招我們這些妹妹的喜歡。
我的表姐安和公主，領著我們幾個不著調的世家女眷。
“姐妹們，等會兒幫我瞧瞧，聽說狀元郎要來三皇兄家假借話本兒。”
一群小姐妹麵露驚色。
前兩日放榜之際，狀元郎被召於朝堂謝恩，半百的皇帝準備了長篇腹稿，要好好獎賞一番這位開國來最年輕的狀元郎。
黃金千兩，府宅一座，官爵名職。
怎知小狀元郎一副清風明月的身骨，隻是磕頭，一句謝恩。
沒有聽到驚天動地的奉承，皇帝內心不悅，幾名老臣微微搖頭。
此子真是不識抬舉。
隻有尚書大人，手撫長須，眼觀長殿，突然一個叩首:
“陛下，孟氏狀元郎甚為君子之勢，文采斐然、胸中大義、國事見解我等明見，勢必為國之棟梁。”
“陛下，我大梁……”
皇帝撫首，無奈打斷尚書大人即將開始的長篇大論:“愛卿，朕知，朕明白。”
緊接著，中書省大人微微頷首:“陛下，狀元郎這般年輕，實乃百年一遇的才子，如今大梁安定盛世，前日陳大將軍又北向大捷，此時便可算是喜上加喜。”
此話一出，便引來朝堂上的爭論，自古天家攬狀元，狀元郎多有迎娶當朝公主，巧在北方戰捷傳來，此時公主狀元成婚，豈不是普天同慶的雙份大喜。
當朝皇室子嗣繁盛，正值婚配年紀的公主，便有四位，朝臣大都中意，還要數身世顯貴的安和公主。
3
“應願啊，你可一定要幫幫表姐，表姐正是四處遊曆的好年紀，斷斷不可如此早的就嫁人了。”安和公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盡是都擦在了我的青莎衫長袖上。
我嫌棄得不行:“安和，這是皇命，不可違啊!”我歎息，不動聲色地把衣袖拉出來。
安和聽了，大驚:“不，應願，你一定要幫我，隻有你能幫我了。”
我扶額，自小便是陪著安和讀書的伴讀兒，少時我們惹事都是我想法解決。
這些年，靠著我機靈的小腦瓜子，安和逃掉了不少責罰，導致如今，她隻相信我能救她了。
隻是……
這是婚事，又不是打碎了長屏，也不是無意害得哪位賣主的貴人流產，這我可拿不出主意兒。
“安和，你還是求求皇後娘娘吧，我也幫不了你啊，這是皇命，天下百姓都看著呢，這可不是後宮的醃臢事兒，之前有皇後娘娘兜底，現在可不行啊。”
看著安和表姐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我終是不忍:“且再讓我想想吧。”
我連歎幾聲，終是耐著性子開始轉腦瓜子，而安和則帶著幾個小跟班姐妹，在辰王府中搜尋那位準駙馬的身影。
今日我的生辰，早晨起來府中便熱鬧極了，清晨吃完長壽麵，娘親便去城關迎接爹爹，爹爹是大將軍，大捷而歸。
我本應該也去湊這番熱鬧，隻是娘親不許，我就知道，娘親今日是不會把爹爹接回來了，他們兩個肯定尋個安靜地方膩歪去了。
明日是皇帝姑父給爹爹舉辦的慶功宴，再有幾日便是安和表姐的大婚了。
一想到這，我又開始頭疼了，什法子能幫她呢?
辰王府有一處小湖，湖心處有間小院，我看著偏孤的湖中小院，不禁沉思。
喃喃自語：“這小院兒幹什——”身後突地嘈雜，我被東西猛地撞開。
湖邊護欄極低，不出意外地，噗通一聲，本人完美下水，小破湖，地方不大，水還挺深。
連著幾下，腳實在落不到底，嗆了好幾口水，呼吸中都是湖的水，我感覺自己要沉了，又沒有意識地在水撲騰了幾下。
昏迷前，我看見了安和表姐，她站在湖邊跳起來叫:“應願，應願!快來人啊，救人啊!狗奴才，給我救人，救人!救人，你們這群廢物，啊啊啊啊啊啊”
“應願啊!”
閉眼之前看見，安和表姐哭著踹了幾人下湖，眼前黑了，還能聽見安和的叫聲。
沒辜負我這些年為她出謀劃策，來世還做你的狗腿——好姐妹兒。
“願願。”有人摟住我，在我耳邊低喚。
是誰呢?難道是閻王爺小哥哥，他居然知道我的小字誒，好溫柔啊。
4
好長的一個夢。
夢我是觀音娘娘後院的小頭頭，整個菜園隻有我一個可以化為仙體，我掌管著菜園的各類蔬菜，本人原是菜園勢力最大的小香菜。
直到有一天。，觀音娘娘的童子從神山帶了一顆西蘭花。
我就像是失寵了一般，一顆顆小菜都圍著西蘭花，我成了孤家寡人，就連小童子澆仙水時，也冷落了我。
我生氣了，化了人形跑去小西蘭花旁邊，大聲質問他。
“你是誰?為什要搶我的位置?”明明我才是菜園的小頭頭。
小西蘭花好像很虛弱一般，他焉了，低低垂頭。
我更生氣了，這顆小破菜，居然不理我，“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大叫起來。
忽的，小童子跑過來:“應願姐姐，你怎啦？”
我瞪眼掐腰:“為什他不理我?他不會搖晃一下身體嗎？”
小童子恍然大悟:“應願姐姐，孟桐是觀音娘娘從神山上帶回來的，他受了傷，暫時還很虛弱。”
我還是生氣，我是小頭頭，他居然無視我。小童子訕訕地走了。我就著人形，坐在小西蘭花旁邊。
陽光正好，仙體更容易困倦，就這樣，我睡著了，再醒來時，天已黑了，月色灑進夜。
我被帶回了作為小頭頭的荷花棚下，這個荷花小棚是整個後院獨有的，我可驕傲了，為我的荷花小棚題字“蓮間”。
等一下，我原本好像是在曬太陽，正恍惚著，一道修長利落的身影闖入我的視線。
眉清目秀，鼻梁高挺，唇色淺淡。
巧頷雅頸，寬肩窄腰，長手長腿。
月色與雪色之間，卿為第三種絕色。
我怔住，前方不遠處的男子與我對視，我紅了臉，“施...施主。”我咬唇，微躬身，行佛禮。
真是一絕色美男子，我羞澀地盯著施主，唇無意微顫，眼神迷離，我忘了我自己是幹啥的了，因為美人可抵世間萬物。
真想把我心那些感天泣地的情話，都說與美人聽。
男施主跟著行佛禮，像是在觀察我的臉色，還一邊笑道:“在下是蜀道神山上的一株神草，不幸重傷，幸得觀音娘娘相助，也多謝小仙這些日的照料。”
這位小施主聲音可真好聽，如清風明月一般，溫柔繾眷。如百鳥爭鳴一般，飄搖回蕩。
我低低地笑了:“施主客氣了，照料?不，無須道謝。”我又羞紅了小臉，低低垂眉，神色嬌媚。
紅唇微張“都是應該的。”
美人莫不是認錯人了?無事無事，他說是我，那便就是我。
“在下名喚孟桐。”小施主微笑著對我說。
我無奈，美色實在不可擋啊，“小女名為應願，喚我願願便好。”說著，我拉著孟桐坐下。
這觀音娘娘後院中，且就我一個修成仙體的小仙，平時都是跟一群爛菜一起生活，過節集會偶爾可見仙體，隻是這般美男子，實屬少見啊，小施主，莫怪我太激動了。
“孟施主，你且就安心在我的蓮間待著。”
孟桐低頭笑出聲來，他靠近我坐著，他的手向我伸來!!!
我咬唇扣手，強迫自己不要笑出聲來，慢慢的，他的唇靠近我。
什什？!！這也太快了吧，我緊張地閉眼，有人輕輕撥動我的頭發，有人手撫在我的臉側，耳邊吹來讓人發熱的風。
“願願，你又瘦了。”
我一直都瘦!莫名其妙誒。難道有故事?
他吻住了我，我興奮地戰栗起來。
不行不行，這位施主看著正經，不想卻這般浪蕩，居然剛見我就要與我苟同。
不可不可，定非良人，不行，我要拒絕他，隻是……
不不不...行，結束!吻完，我就把他趕走。
登徒子，居然初見就占我這大便宜。隻是慢慢身體也失了力，腦子也昏昏沉沉，讓人麵紅耳赤。
“願願，我好想你，我好想好想你。”心口處在他的呼喚下陣痛，又慢慢沉下心地感受他的喘息。
我落了淚，許是痛，許是無奈，一夜無夢直至天明。
回過神來的我，抽出了我百年未用的軟劍。
——仔細地擦了擦。
送給了孟桐，算是我們的定情信物，我實在拿不出什貴重的東西了。
他告訴我關於那今生前世的糾纏，我看著他溫柔的麵容，緩緩地點頭，原來我們一起長大。，原來我們已經認識幾百年了啊。
隻是我忘了他。他這好看，我怎會忘了他?我也不知道，我看著他裸露的肩膀處的印章，那是蜀道神山的印記。
“那我們都是蜀道神山上的仙草嗎？”
孟桐摟住我笑，他好喜歡笑，他笑得真好看。
“對呀，我們都是，我們是蜀道神山上少有的仙侶呢。”
騙人，我身上可沒有蜀道印記，我看似相信地點了點頭。
“我們都成了上仙是嗎？那我們為什分開了?我還忘記了你。”
他吻了一下我的額頭，看著我的眼睛笑:“百年前的那場天族戰爭，由蜀道開始，我們不幸受了牽連。”
他接著道:“所幸，你被觀音娘娘救起，我也找到了你。”
幸好，我笑了，偶爾我會讓孟桐變成小西蘭花的模樣。
真是可愛極了。
美人在側，開心。
5
綿長的一夢。
像是整整一生。
但是沒有結局。
就像，原本我和那位西蘭花公子還在歡愛，下一刻，夢境戛然而止，心的落空讓人不舒服。
我皺著眉頭，撓了撓眉心，突然有人叫了起來:“啊，來人啊，小姐醒了，小姐醒了!”春梅大叫著跑了出去。
聽著那熟悉的大嗓門兒，我徹底醒了。隻覺得，恍如隔世。
原是掉進湖中才昏迷了過去，隻是這一醒，內心的空蕩無從適應。院外有人跌跌撞撞地進了屋。
“兒啊!”娘親跑到我床前，爬在我身邊，把了把我的脈，又是摸頭又是拍臉。
“兒啊，你可算是醒了，你可把娘嚇壞了，你要是出什岔子可讓娘怎辦啊？”說著說著，娘親淚都落了下來。
我也兀地紅了眼睛“娘，我沒事兒。”
娘親把我抱進懷:“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
不知何時，爹爹也進來站在床前“兒啊，你要是有什事，我就把你爹給砍了，非讓我去接他，把我兒留在家。”看著爹爹的那副慫樣子，我選擇閉嘴。
是那位小狀元救了我，原本也隻是嗆了幾口水，暈了過去，但是竟整整暈了一天。
這日是爹爹的慶功宴，晚上爹爹非要帶著我一起入宮，娘親一直拉著我。
入了宮，宮宴之際，推杯交盞間，安和表姐才帶著我溜出去玩，她看起來很愧疚“應願啊，你身子總歸沒事兒吧。”
我突然覺得無所謂，安和這幅模樣少見，“沒事兒，安和，我不過是嗆了幾口水。”
安和把我代帶入她宮中，侍女太監都趕著來殷勤，糕點，茶水，都是不同平常的擺盤，居然還有貴妃娘娘獨有的小廚菜。
安和坐在我旁邊，扭扭捏捏的，莫名其妙，一時不好的預感襲來。
我無奈地問:“安和，你咋了，又幹什了？”安和又踟躕了一會兒就在我要罵人之際她磨磨唧唧地譴退了多餘的宮人，就剩一個我的侍女和她宮中的大丫鬟春菊。
撲騰一聲，安和趴跪在我身邊，然後春菊緊跟著。
春梅大叫“使不得。”然後拉著我與公主主仆二人。
相對而跪。
我……
劇情很相似。
有一年安和把年已六十的老夫子給氣暈了，皇後娘娘正巧不在，此事被貴妃姨姨知道了，貴妃是出了名的寵愛孩子。
沒有責罰，所以安和飄了，又尋了個時間，去看望正在養病的夫子。
美曰去給夫子賠罪，其實是向夫子敘述她自己對於課本的見解，簡稱還是，氣夫子。
雖然她可能沒有壞心，但是夫子被氣得臉色發青，又暈了，當時正巧皇帝姑父身邊的大太監探望，順便跑去找太醫。
然後給皇帝姑父，詳細地敘述了一下事情的全部過程，老夫子也是以前的帝師，皇帝姑父一直對孩子都溫慈，老好人，那一次，竟沒問後宮各位嬪妃的罪。
直接召安和入大殿，然後當天大清早，安和帶著哭腫的眼睛來到陳府，噗通一聲爬在我腳邊，給春梅嚇得要死，春梅拉著我跟安和相對趴下。
“應願，幫幫我，救救我，父皇定要重罰我，指不定我以後再也不能出宮遊玩了。”
……
曆史重合。
我沉默地爬在地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等待安和的陳述。
“應願，我對不住你。”她淚眼汪汪地看著我。
我無語至極:“且說吧。”
“那日，不，昨日，你誤入湖中，我沒敢跳下去救你，此為一。
忘了責罰那些無用的狗奴才，此為二。還沒能阻止讓那狀元下水救你，此為三。那男子還盡數占了你的便宜。全都是我的錯。”
我被安和叫得頭疼:“我的姐，這些都不是事兒。”肯定不止這，我感覺。
“啊!”安和直接號哭了起來，“我在父皇麵前失了語，父皇要把你婚配給那個狀元郎。都是我的錯，都怪我，你罵我吧，打我吧，怎樣都行。”
我看著安和那副樣子。
奶奶的，真是服了。
我疑惑出言:“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她突然爬著靠近我:“我發誓，絕對不是有意的，我隻是想跟父皇表示一下，那位狀元郎不止輕重，不將女子的清白名聲當回事，實非良人，誰知那狀元郎直接認罪了。”
她又停頓:“他說他會負責的，就向父皇請婚與你。”
聲音越來越小。
我算明白了，安和肯定把我落水被救的是全部講出來了，枉費我這些年教她騙人，事情全靠人的一張嘴，她也是蠢得可愛。
“應願，我定不會讓你嫁與他的，就算父皇將我流放，我也要把你帶走。”安和又起誓。
“那你想流放到哪去?”我冷不丁問了一句。
“當然是江南水鄉。”安和順嘴就出，然後下意識捂嘴。“你想法子，讓我幹什都行，惹怒父皇也無事，隻要能毀了這婚事。”
我假裝深思“算了，嫁就嫁吧。”
安和暫時無意嫁人，但是我願意啊，還是一個與我有前世緣的，漂亮男子，而且我清楚記得他在耳邊喚了我“願願”。
許是我和他二人都對孟婆湯過敏，都還記起了前世的事。
6
賜婚諭旨下來之時，爹爹和娘親大吵一架，娘親試探著接觸過孟桐，認可此人，可爹爹不願我嫁與文人。
他堅信文臣心思繁雜，事事權衡利弊，他們在送諭旨的太監麵前吵得不可開交。
我無奈跪謝隆恩，太監伯伯看著我，感激得快要哭了，“奴婢先回宮，小姐且安頓家吧。”說著就出府，像開了疾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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