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林還沒出獄。李石算一下時間，即使王光林表現良好，也需要差不多三年時間。如果他知道已經出獄的兩個，一個失蹤，一個墜崖，他應該小心低調行事。這不是李石想要。他希望王光林在坐牢期間沒有改變，依舊霸道高調行事，尤其是飲酒和好賭。很多人出獄後，會改變曾經的習慣。他們出獄後煙酒不碰，很是令人佩服。
很幸運，王光林是一個令李石喜歡的“賭狗”，更是給他希望的“爛酒鬼”。
王光林，李石從來沒想過要放過他，必須要親手終結他狗命。每一次回到烏蛇鎮，李石還時不時做噩夢。而王光林最常出現在他噩夢。李石不想也不能被這噩夢伴隨我剩下的人生，必須親手掐斷噩夢源頭。這是再也不做噩夢唯一法子。直麵恐懼永遠是打敗恐懼的方法。
當然最簡單的辦法便是自殺，對於他們五個人而言，可惜李石不是仁慈的人，更加是不會委屈自己的人。按照現在話來說，內耗是不可能內耗，隻能解決試圖讓他內耗的人。
多年以後的今天，李石依舊記得王光林出獄回到烏蛇鎮家的風景。
王光林家幾個兄弟買一大捆鞭炮，當街響了幾分鍾，買海鮮訂燒豬肉，每一桌一盤白切狗，擺幾桌酒席，熱鬧地慶祝王光林出獄。生怕別人不知道，王光林是他們兄弟，他們全家支持他兄弟一樣。李石在門外，稍微瞥一眼，酒席沒來幾個人。周圍人拍馬都趕不上這家人的不要臉程度。
從省城回來後，李石手頭積蓄不少，人不能不工作，在縣城找一份送貨工作。他依舊最喜歡送貨工作。不用思考太多，其他事情夠他煩惱，不想在工作中再動腦。送貨工作，無需接觸接觸太多人，按照訂單要求，清點貨物數量，按時送到。其他時間自由。貨運司機可以整天戴著墨鏡和帽子，即使他戴假發，也沒人發現。
每一次把貨送到烏蛇鎮某個建築工地後，李石時間自由，經常開車回烏蛇鎮，呆在貨車遠遠盯著王光林家大門。一連兩個星期，李石偷偷在他們家門口守候，也沒見王光林他人。**，他不會是像廖軍一樣，跑到省城工作。如果那樣的話，隻能二進省城，百追凶。路過本地土地公，我總會下車拜幾拜，真誠祈禱土地公大發神威把王光林留在本地。等完事，我李石再買一隻燒鴨還福，因為我想借此機會吃燒鴨。
拜神後幾天，李石就看到他家二樓陽台曬男人衣服，男人內衣。那個灰色製服，背後幾個紅色大字分明寫著——北林鎮華豐水泥廠。這個水泥廠，在本地比較有名氣，質量雖然比不過其他兩家私人經營的水泥廠，但是它麵子大，關係廣，本地人被指定要買這家水泥。去北林鎮做生意，建個什廠之類的，無論如何都要買十幾噸北林鎮華豐水泥廠的水泥，就當給當地某些人見麵禮。不買也可以，後果自負。沒人願意再花其他時間和金錢去承擔“自負”，好在十幾噸水泥，不算貴。
王光林有一個胖子弟弟，蹲下來，大肚腩甚至可以碰到地麵。此人很會搞關係。這個局長，他和人家喝過酒，那個局長，他和人家吃過飯。鎮上知情人，笑著說：肥豬就一個舔人家領導屁眼的傻嗨，誰不知道他是個什樣，吹個狗屁。這種人往往在人情社會生活得很好。他用他關係網幫王光林找一份工作——北林鎮華豐水泥廠。
不記得具體哪一天，李石送一批水鞋到北林鎮水泥廠，本來這趟貨安排他同事送，不過他們基本都不喜歡去北林鎮。他不忌諱北林鎮南嶺上的火葬場和附近一家比較大的傳染病醫院。於是他連飯都不用請，就和同事調班，這趟貨，李石替同事送。
北林鎮距離縣城，三十多公，距離不算遠，山多，河水交錯，這趟路不好走，路上偶爾還會碰到火葬場的靈車，也有私人運送屍體的小貨車。靈車很容易辨認。私人運送屍體的車，可不容易辨認。部分司機會把貨箱用黑篷布蓋起來，車前貼符咒，掛靈器。平時開車一碰到這種車，一般都會讓路，讓他們先行。沒人願意和死人過不去。有些司機，他可不管這些。貨箱用普通篷布蓋住，前麵不貼符咒，車前內不掛靈器。死人不是每一天都有，沒活時候，就去運其他貨物。這種做法很令人不舒服。
有一次李石開車送貨到北林鎮市場，在路上就碰到一起滑稽事情。
兩輛車發生輕微碰撞，互不相讓，堵在路中間。幾個看熱鬧司機，一看貨車綠色帆布，蓋得嚴嚴實實，雖然前麵不貼符，車內不掛靈器，車內十有八九是棺材，有沒有屍體就不知道了。
對麵那司機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否則他一定會讓路。司機在北林鎮看到這種車，一般都會讓路，即使發生擦擦碰碰，自己吃一點虧也不想與這種車產生過多糾纏。
本地司機說：“我是運動紅木的。”
看熱鬧幾個人，都知道麵應該沒有屍體的棺材，要運給別人裝上死人，要土葬要火葬。
對麵那個司機說：“管你運紅木還是綠木。你停車這，放鞭炮。我能追尾，怪我嗎？你得賠錢。”
幾個看熱鬧已經憋不住笑。本地司機說：“我運紅木，開個幾公都要停車放鞭炮。回南天，霧氣這重，你還跟這近。”
他聽到這話更是來氣，走到車前，指著他車前麵說：“你看車燈壞了。你運什紅木要放鞭炮。”
說著他拉開帆布一個角，看到麵刷著鮮豔紅色的“紅木”。他放下後帆布後，瞬間失去語言能力，過了一會，他才恢複理智，對著“紅木”拜幾拜，連忙說：“不好意思，我衝撞你。你走你的神仙道。我走我的人間路。”說完，他也不想要本地司機的錢，一頭紮進車子，倒車，方向盤打左，飛一般離開。
李石倒很喜歡去北林鎮送貨。這條路人少，可以開很快，這邊還有不少好吃的東西。北林鎮的白酒和狗肉都很好吃。酒，他酒量不行，也很少喝。這邊釀的白酒卻有獨特的醇香，很容易讓人著迷。每一來這邊送貨，好酒同事總會讓他帶幾斤回去。
人就是很有趣，對於自己喜歡的東西，什禁忌都扯淡，對於不喜歡的東西，任何點都是禁忌。
送完貨，李石不著急離開，停車在水泥廠門口大排檔那點兩斤燒豬肉，邊吃邊等下班，運氣好的話等會就可以等到王光林。他出獄後三個月，李石已經不知多少次在他家附近和在北林水泥廠門口等他人現身。
當年自己被堵住嘴，手腳被綁，躺在地上，王光林一身酒氣，進門就毆打。那時候李石聽到王華權笑著說：“你賭錢輸了，又在發脾氣？下手輕一點，我還沒玩夠。”
上月，李石在他家門口對麵小賣部，假裝看人打麻將實則監視王光林家時候。看到他老婆和他吵架。他騎上摩托車，就離開。她老婆對著他背影大喊：“去賭，死在賭桌上，別回來。”幾天後，李石就看到他老婆帶著兒子出遠門。從那天起，就沒看到他家二樓曬出女性衣服，隻有王光林男人衣服，還洗得很髒。
下午五點多六點時候，陸續有人從廠離開。一輛黑色摩托車，從廠飆車，一騎絕塵往北林鎮集市方向狂奔，看來王光林不是回烏蛇鎮。李石倒也不急，鎮上幾家賭場，也知道位置。待會再一個一個的看。他應該不是打麻將撲克。烏蛇鎮上那多麻將館撲克點，他一次沒玩過。他估計就是玩那種“賭大小”。專家搖骰子，下注，猜大小。那時候每一個鎮都有幾個這樣的賭場，每一個賭場都是圍得水泄不通。男人女人，年紀小到初中生，老到八十歲，全年齡通殺。有的老人把棺材板的錢全部輸掉，最後喝農藥自殺。
吃飽喝足，李石開車去北林鎮集市，然後穿過菜市場，過了豬肉鋪，再轉幾個彎，來到一戶外麵看起來是炸花生油的地方。還沒到門口，就聽到麵骰子碰撞玻璃的聲音，“叮叮叮叮”，接著就聽到一群人高呼，另一群人歎氣罵娘。賭場沒有安保，隨便進出。如果要搞事，那些賭徒們第一個不答應，幹擾人家賭博贏錢。莊家連安保的錢都省。
除了專家臉，李石把每一個人都看三遍，好幾個北林水泥廠員工正下注，興致高昂。一連轉兩個賭場，都沒發現王光林身影。李石寄希望於最後一個賭場。那個賭場，一般村民不會去，因為賭資最少也要十塊錢。其他賭場不管這些，一塊錢也可以，五毛也可以，上不封頂。最後這家賭場不給低於十塊錢下注。
這家賭場開在釀酒店和狗肉鋪旁邊。狗肉比豬肉貴很多，一般經常買狗肉吃的人。他們資金比較寬裕，喝酒吃狗肉，一上頭便一頭紮進賭場，輸個精光，灰溜溜跑回家被老婆臭罵一頓，然後才發現自己喝酒賭錢。小部分再也不進賭場，大部分還是難耐心中賭癮，再一次白酒配狗肉，脖子臉蛋一紅，一頭下注。
李石直接走進賭場，麵同樣圍了幾層人。這麵人與其他兩個賭場人不一樣。賭徒大部分是附近工廠上班和做點小買賣的生意人，和那些隻能下注幾毛錢一塊錢的賭徒衣著不一樣。但是贏錢和輸錢時的神態卻是一模一樣，連大力拍大腿的動作都從一個模子刻出來一樣。
大概十幾個北林水泥廠的員工呆在這個賭場，如果人再多一點，這就可以成為他們水泥廠部分員工團建的場所。王光林夾在他們同事中間，大賭桌偏右，李石走到他後麵，看他下注。幾場下來，他輸多贏少。
李石對賭錢沒有任何興趣，看著無聊，回到車等他賭完，看他是否回烏蛇鎮。一直到晚上九點多，陸陸續續人群往外走，我看見王光林出來，轉頭進入狗肉鋪，買了一碟狗肉，還叫隔壁釀酒鋪老板拿來白酒，獨自喝吃狗肉喝酒。大概率是晚飯沒吃，他吃得飛快，幾口便喝完酒，狗肉一點也不剩下，架起摩托便離開。
王光林不回烏蛇鎮，也不回水泥廠宿舍。他把車停在一個巷子前，一個人進去。李石猶豫，該不會是他發現自己跟蹤他，想在巷子埋伏他自己。猶豫一會，李石開車繞那片區域轉一大圈，回到巷子口，摩托車還在，沒動過。他拿起車手臂長短的扳手，走進巷子，每到拐角地方，總是小心翼翼，決不能倒在這。
拐了幾個彎，聽到笑聲，他奶奶的，這混蛋真會享受，這巷子麵竟然還有別樣天地，洗頭房，按摩店，一家連著一家，曖昧的紅色調調，麵靚女衣著性感暴露。李石不知道他進去哪一家店，現在更加沒法找到他，打草驚蛇，萬一被他跑掉，豈不是前功盡棄。李石花了足足兩個月時間，才走到現在地步：我可要沉住氣。想到這，李石轉頭離開巷子。
回去路上，時不時有運“紅木”的小貨車，還有裝扮顯著的靈車，呼嘯而過。有幾輛私人小貨車還開著超級大的音響，播放很有喜慶的歌曲，“好運來啊，好運來……”，車尾燈早已消失迷霧中，歌聲才慢慢消退。但願“紅木”死者估計是一位辦喜喪事百歲老人。每次見到這種有趣現狀，李石總是好奇，這些司機們是否懼怕死亡，如果他們躺在“紅木”，運送自己去“烤火”的司機放著“好運來”喜慶歌曲，土到爆的迪斯科，他們有無氣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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