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塊餅

類別:未分類 作者:黃連生 本章:第一章:一塊餅

    01: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城破,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天,濃雲如墨。風,把古城牆上那殘破的旌旗輕輕的撫摸。城牆上,戰死者的屍體,七零八落。



    戰死者的血,在暗青色的方磚上,濕了,又幹了。暗青色的方磚,對征戰殺伐,功過成敗,見得太多、太多……



    城內,層層屋宇間的街巷,分外冷落。在戰火紛飛的硝煙下,命如螻蟻的百姓,蜷縮在街巷間的某一個角落。



    街巷間左右搖擺著的幾個獲勝的士兵,昭示著這座古城還有人活著。街巷間,左右搖擺的兵丁越來越多。



    他們,在戰爭之後還暫時幸運的活著。現在,他們即將享受勝利之後的戰果,他們即將用暴行和掠奪來證明自己還活著。



    一扇扇緊閉的房門被強行打開了!富戶、豪宅、青樓、酒肆、店鋪、民房……城破後,它們的命運隻剩下——被掠奪。



    深宅大院的小窗前,一個膽怯的頭顱,在神色慌張的張望著。然而,他看到的卻是:幾個呼喊著的兵丁湧入了自家的院落。



    城門破,家門破。幾經戰火洗劫後,那僅剩的幾貫家財,隨著這幾個兵丁的侵入——全沒了!



    百年老店的酒肆,十幾個酩酊大醉的兵丁在猛砸著。杯盞茶具碎了,桌椅台凳斷了,就連那幾十年陳釀的老酒也如小溪流水般歡快的四處流淌著。



    在彌漫著的濃烈酒香中,兵丁們醉的更深,砸的更狠了。就這樣,一座百年老店——也沒了。



    城破後,古城街巷間,狂笑聲、哀嚎聲、器物碎裂聲、人頭落地聲……合奏著一支後現代的搖滾樂。



    曾經的歡笑聲、叫賣聲、小兒啼哭聲、笙簫管樂之聲……隨著雞的鳴叫,狗的低吠一起遠去了。



    城破後,古城街巷間,處處協奏著人性陰暗麵的高歌!



    城破後的某個角落,有三間小屋,三間小屋也早已殘破。



    她,現在是三間小屋的主人。小屋曾經的主人——她的父母,在那天深夜,離她而去了。



    那天深夜,小屋的柴門,被兩個佩刀的軍爺推開了。那夜,還有狗吠。在狗吠聲中,她在小屋的米缸躲藏著。



    她的父親,從小屋另一側的矮牆逃走了。她的母親,在小屋的柴門旁,對兩個軍爺哭訴著:“三男鄴城戍,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



    那天深夜後,她的父親、母親,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現在,她在小屋的米缸旁蜷縮著。爹娘離開那天留下的米,三天前已經沒有了。家能吃的東西,兩天前也已經沒有了。



    她很餓,雖然還有藏在壁櫥的幾串銅錢。然而,她知道,如果她走出家門,不僅她的錢可能沒了,連她的命也可能沒了。



    昨天,她本想出去碰碰運氣。然而,門外兵丁往來的聲響更多、更急了。就連那隻一直陪伴她的大黃,出去了,也沒有再回來。



    現在,她已經沒有力氣邁出家門了。她太餓,隻有在米缸旁蜷縮著,她以為,那曾經裝滿米的米缸,也許還能幻化出奇跡,從而讓她能繼續活著。



    米缸的缸壁早已在歲月被打磨的猶如一麵銅鏡,隱約間還泛著褐黃的光澤。她發現,褐黃的米缸壁上,居然映照出她憔悴的容顏,那容顏,竟然很美。



    一隻老鼠,從洞探出了頭。這隻老鼠太餓,即使是在陽光燦爛的白晝,它也隻能被迫從洞出來尋找那些能讓它活下去的東西。



    老鼠開始朝著米缸躡足前行,雖然它知道米缸早已沒了米,但是它以為——人,總會將米缸裝滿。



    近了,更近了。在快要靠近米缸的時候,老鼠看見了人,看見了蜷縮在米缸旁的她。出於本能,老鼠很想趕緊掉頭跑回自己的家——跑回自己的老鼠洞。然而,老鼠太餓,它實在不能抵擋米缸的誘惑。



    人為了活著,會做十分冒險的事。老鼠為了活著,也會做十分冒險的事。



    老鼠盯著她,發現她居然一動不動。“她死了”老鼠很驚喜的以為。於是,老鼠離米缸近了,更近了。



    當她發現米缸旁有一隻老鼠的時候,她很想尖叫——又有幾個女人乍見老鼠的時候能不尖叫呢?然而,她已經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了,更何況是尖叫呢?



    她能做的隻不過是在米缸旁一動不動的蜷縮著。然而,當“老鼠可以吃”這個念頭閃現在她的腦海以後,她就隻想著該如何抓住這隻老鼠了。



    越靠近米缸,老鼠轉向她的目光就越頻繁。鼠發現,她依然一動不動。老鼠以為,她似乎大概的確已經死了。然而,在這種生死關頭,鼠目又一次隻有寸光。



    她不是沒動,而是動的太慢、太輕。一點點,又一點點。她的手越來越接近她即將用來殺死老鼠的工具了。



    她知道,米缸的木板蓋子是現在的她能使用的最好工具了。她的動作很輕,很慢,不僅是怕驚動了老鼠,更因為她實在太餓,太沒有力氣。



    近了,更近了。當老鼠終於靠近她的時候,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穩穩的舉起了米缸的木板蓋子。



    她將米缸的木板蓋子以近乎邪惡、瘋狂、殘暴的心態向老鼠砸了下去。!簡簡單單的一聲悶響後,一隻老鼠的生命結束了。



    原來,在戰亂的年代,連一隻老鼠也不能好好活著。



    現在,她呆呆的盯著那隻在她手下慘死的老鼠。鼠腦漿迸裂、血肉模糊。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殺死一隻老鼠,她不相信自己還有那大的力氣讓一隻老鼠死的這慘烈。然而,她最不敢相信的是自己居然將要吃下一隻老鼠。



    是的,她將要吃下一隻老鼠。在侈靡的年代,百無聊賴的有錢人也許會將一隻精心烹飪的老鼠當做一道精美的菜肴。



    然而,在民不聊生的年代,在米缸始終空著的年頭,對一個饑餓的弱女子而言。老鼠再怎惡心,也足以讓她繼續苟延殘喘的活著。



    剩下的事情,是將老鼠剝皮、去髒。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她想嘔吐。然而,她的肚子空了太久,已經沒有什東西可以吐了。



    她能做的,僅僅隻是把老鼠幻想成一隻鮮嫩肥美的雞而已。當她發現自己的肚子將有東西可以填充的時候,她覺得老鼠其實真的就是一隻肥美的雞。



    城破後的層層屋宇間,唯一的一縷青煙斷斷續續、膽顫心驚的升起了。又見炊煙升起,暮色罩大地……夕陽哪有什詩情,黃昏哪有什畫意。



    曾經的王維用大漠孤煙直留下了千古絕唱。然而,他又應該怎樣形容一座死寂的古城中那一縷斷斷續續的炊煙呢?



    炊煙是從小屋升起的,她已經點燃了一堆柴火,在晃動的火苗中,她早已聞到了一絲肉的香味。她發現,原來老鼠的肉也能這香。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是片刻之間。她覺得老鼠應該熟了。她扒開柴火,掏出那一堆鮮美的肉,她以近乎瘋狂的速度將肉捧到了嘴邊。然而,當她正打算吞下去的時候,她猛然意識到:這,是老鼠的肉。



    當她意識到那是老鼠肉的瞬間,她的眼神流露出人類所能有的所有表情:憐憫、悲傷,哀愁,無奈……



    她還是咬下了一大塊鼠肉,隻不過咀嚼的動作有些緩慢,在緩慢的咀嚼中,有太多的詞語隨著她的眼淚一起滑落:戰爭、殺戮、城破、爹、娘、饑餓、老鼠、肉、活著、死亡……



    當求生的本能驅使她不得不吃著老鼠肉的時候,她的命運,又一次不由自主的被改寫。



    她太餓、太虛弱,她太專注於吃下老鼠肉了。她居然沒有聽見某個攻破城池的兵丁用腳踢開柴門的聲音,她居然沒有發現一個兵丁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後。



    在快要吃完所有老鼠肉的時候,她聽到了讓她驚恐的聲音。這聲音迫使她不得不將視線離開手中的老鼠肉,因為這聲音太過淫邪,太過猥瑣,太過卑劣……



    “喲,小妞日子過的不錯嘛,這年頭還有肉吃啊,給大爺我償償……”就這樣一句伴隨著奸笑、淫笑的話之後,她嘴邊僅剩的一塊老鼠肉沒了。



    對她做這一切的是那個在戰場上活下來的勝利者,是那個闖進她三間小屋的兵丁。然而,她卻一動不動,她一動不動的想著她的老鼠肉。



    她沒有動,沒有尖叫,沒有反抗,她想的隻是她的老鼠肉,她想的隻是可以讓她不那餓的老鼠肉。她發現她的食物被慢慢的送進了兵丁的嘴,兵丁的嘴在咀嚼,兵丁的嘴在蠕動。



    她看得出兵丁吃的很香,她很想告訴他那是老鼠的肉,然而她卻沒有了開口說話的力氣。她沒有說話的力氣,但是這個兵丁卻有。



    兵丁不僅有說話的力氣,而且還說的很大聲,他說的是:“香,真他媽香,這是什肉啊?太他媽好吃了!”



    他說的是:“哎呀,你看看,我都隻顧著自己吃了,我都忘了這肉是你的了,來來來,小妞,你他媽的也嚐嚐!”



    兵丁一邊說話,一邊把他吃剩下了那塊老鼠肉的骨頭遞到了她的嘴邊。她又很想嘔吐了,但是她還沒有恢複嘔吐的力氣。



    她呆呆的看著兵丁終於扔掉了那一塊骨頭,她隻能呆呆的聽著兵丁說:“他媽的,給你肉你還不吃,你不吃我給的肉,我就吃你的肉,你肯定好吃多了。”



    兵丁一邊說話,一邊把還留著鼠肉殘汁的手靠近了她的身體。然後,她的衣服被撕裂了……



    她想反抗,遇到這種情況,女人的本能就是反抗。然而,她太餓,她已經沒有了反抗的力氣。沒有力求反抗的她,隻能任由眼淚滑落。



    兵丁的手停下來了,因為他發現這個女人彷佛已經不再活著。一個活著的女人遭受一個男人的淩辱怎可能一點反抗也沒有。然而,事實是,她活著,但是她沒有反抗。



    片刻之後,兵丁憤怒了,他憤怒的吼道:“他媽的,你到底是死的還是活的?你他媽怎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媽的,臭婊子!”



    兵丁吼完了他的憤怒,便高高的揚起了他那隻曾經打過無數個女人的手。



    兵丁的手沒有打在她的臉上,他的手打在了刀上。刀是將軍的刀,寒光閃爍,在她的臉和他的手之間。



    她不知道將軍何時從屋外走進了屋內,因為除了食物,身邊發生的一切都早已和她無關。事實上,一起走進屋內的還有將軍的副將以及將軍的三個貼身護衛。



    兵丁當然也不知道將軍何時從屋外走進了屋內,因為男人在被某種強烈的欲望控製的時候,總會忽視他身邊所發生的一切。



    兵丁,這個本想在一個弱女子身上尋找快感的兵丁,自從發現將軍到了他的身邊之後,他的視線就再也不敢離開將軍的臉龐,因為他知道將軍的麵部表情將決定他接下來的結局。



    兵丁的視線在將軍的臉上尋找著,尋找著能讓他活命的表情。然而,將軍卻似乎完全忽視了兵丁的存在,將軍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將軍的目光給了她,給了這個衣衫破裂,容顏慘淡,命若遊絲,但卻天生麗質的女人。



    她的身體沒有任何動作,但是她的視線終究還是動了。從牆角的那一塊肉,轉到了臉旁的那一柄刀,然後再轉到那一隻仍然貼在刀上,並且正在滴落著冰冷的汗珠的兵丁的手。



    接著,她看到了將軍,看到了那一把刀的主人。她知道自己獲救了,但是她不知道到底是將軍救了她,還是將軍的刀救了她。



    其實,她更相信救她的是將軍的刀而不是將軍。因為,在將軍的臉上,在將軍的眼神中,她找不到同情,找不到憐惜,找不到溫暖。在將軍的眼神中,她看到的僅僅隻是冷峻、強橫、和占有欲。



    的確,女人的直覺不會有錯。因為將軍的眼神在她身上緩緩的停留之後,就隻有兩種想法。一種是:這個女人,我要了。另一種是:她的眼神不要再從我這移開——她的眼神沒有任何理由不為自己久久的停留。



    然而,事實是,她的眼神離開了他,而在另外一個男人的身上久久的停留!這個男人是將軍的副將,她知道他的眼神中也有冷峻、強橫和占有欲,但是他的眼神卻比將軍的眼神多了一絲關懷、理解、憐惜和愛。



    她的直覺告訴她,隻有這個將軍身後的男人才會真正明白,此刻的她最需要的是食物;隻有這個將軍身後的男人才會真正明白她的內心是多的脆弱與無助;也隻有這個將軍身後的男人才會真正的把她當做一個和男人一樣平等的女人。



    將軍的兵丁帶給她的是粗暴的淩辱;將軍也不過是想讓她成為他的私有財產,成為他的戰利品;唯有他,一個眼神中帶著憐憫與同情的男人才能帶給她作為一個女人的幸福。



    凝固了,小屋因為人與人的眼神而凝固。然而,凝固總有被打破的時候。



    將軍的憤怒打破了小屋的凝固。將軍憤怒了,因為他發現她的眼神竟然停留在了身後的副將身上,而副將的眼神竟然也停留在了她的身上。將軍憤怒了,因為他知道她和副將之間的眼神意味著什。



    於是,憤怒的將軍說:“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者,死!”死字說完,便有人倒下。



    倒下的是兵丁。將軍在說話之間揮動了他的刀,刀光閃動之間,這個在片刻之前還耀武揚威的兵丁的手沒了,腦袋也沒了。



    沒有腦袋的身體倒下了,倒在這個曾經差點被他淩辱的弱女子的腳下,他的血還在流,他的血染紅了將軍的刀,也染紅了她殘破的衣衫。



    將軍殺掉了曾經企圖淩辱她的兵丁,然後他把身體轉向了副將,將軍看著副將冷冷的說:“我是將軍,你是副將,因為我的刀比你的劍快,我殺的人比你殺的人多。”



    將軍這樣對副將說話,是因為他知道要想征服一個柔弱的女人,必須先征服這個女人心儀的男人。



    副將呢?副將是否會屈服?副將的手放在了他的劍柄上,整個過程緩慢、沉穩、輕盈。他的手放在了劍柄上,然後他對將軍說:“我殺的人比你少,但是我的劍比你的刀快。”



    快字說完,副將立即拔劍出鞘。刀光,劍影,一閃即逝。於是,小屋的空氣再一次凝固。



    現在,將軍的刀離副將的脖子還有一寸,而副將的劍離將軍的咽喉卻隻有零點零一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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