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象之中，山，大概就是這樣的，人們在低處看著，便總是鬱鬱青青，進了山林便是幽暗寂靜，每當陽光從樹林的縫隙之間鑽出，照在小草上的時候，人們才發現那是青色的。

    抬眼往高了處眺望，隱隱約約的，能夠看見白雪皚皚。在那些人跡罕至之處，深雪覆蓋之下，總會有生命在頑強的，對這世界說著屬於他們的故事。那白色的雪，覆上黑色的岩石，像是人們墓碑上飄掛著的白帆。使得人沉默。

    這是一座不怎出名又很出名的山，且暫時往山上看去，這寺廟並不是沿著山對稱著分布著，而是一半依靠著山，一半臨著山崖，以至於廟麵的大佛也是側著的，一半臨山，一半臨淵。

    在靠近山的一麵，單獨隔出來了一個小院子，在這院子麵房屋確實非常簡單，僅僅一座屋而已。進到這院子麵，依山而下的小溪落入一泉，聲音清晰，讓人一瞬間便能夠感受到此處的寂靜，好似和外界隔出來了一個無人居住之處，但是實際上，卻並非如此。

    時間隨著泉水嘩嘩啦啦的過去，這院子麵開始出現似有似無的一個“咚咚，咚咚”的聲音，在這種變化之下，原本停留在林中的鳥兒開始從林中飛出。

    若是有過聽人心跳經曆的人聽見，不難發現，這就是一個人的心跳，而且頻率明顯高過常人；隨著咚咚聲越來越快，這山林間也開始出現一些非同尋常的變化，見得那院的樹竟開始以一種可以察覺到到的速度慢慢枯萎，漸漸的整片山林都開始一樣的變化，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出現在所有人的心中。

    “吱呀。”

    院中小屋的門被緩緩打開了，屋中的陳設十分簡單，僅僅正堂中懸掛了一副祖師畫像，其餘便無了，一個十分幹枯的白發白眉的起著褶子的人皮坐在畫像之下，兩旁首位皆是低眉垂目的老和尚，其餘便是些中年的，青年的，他們都正在低低的，淺淺的吟唱著。

    隨著花木草的枯萎變化，那幹枯的人皮卻是逐漸的鼓了起來，而且一道道氣在人皮之下流動，可人皮好像有著口子一般，時時刻刻有著氣往外泄，吹著那些和尚的衣衫張牙舞爪的，即便是這樣，人皮終是慢慢鼓起來了，一個人的摸樣慢慢清晰了。

    少時，那人發出一聲“呼”聲，雙眼慢慢睜開，卻先是胡亂摸著，似乎是不能視物，此時，左邊第一位和尚出聲道：

    “施主，請靜下心來細細感受，枯榮交替之時，人身髒器複蘇，需要時間恢複，是正常的。”

    那人皮也是逐漸找回了五感，逐漸鎮定下來，一刻之後，他宛如返老還童，發如墨筆毫，皮膚褶皺皆是撫平，他找回了視覺，這才開口：

    “昔年我來時，繁花似錦，草木青翠，今時我醒時，萬物枯敗，獨我又生青絲，此法隻渡己，非渡人之法，與我來意有悖，爾等高僧何解？”

    那群和尚中一人出，拋而引之，說道：“雜病疑難，皆為人髒器枯敗，枯榮之意，可讓人逆生，此非度人耶？”

    那人擺擺手：“渡人易，渡世人難，爾等皆是世人眼中高僧，但所求者，皆是榮，是渡己，卻不懂得世間枯榮有定時，秋冬風起，歲蟲不能越而活，此為天時，故而適時枯，適時而榮。”

    那和尚繼續問道：“是矣，大人言枯榮之理，吾等知了，可，大人此與度人何幹？”

    那人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擺，緩緩走出小屋，其餘僧人都是起身，跟上。

    “須得明白，順天時而動，則萬事可成，逆則不可，我於四十年前上山，那時氣血衰敗，命若餘燼，死期將至，故而修枯榮之術，卻功敗垂成，僅僅吊住了最後一口氣罷了，可這最後一口氣，卻吊了四十年，爾可知為何？”

    原先左首和尚現在已經換到了他的左邊，此時似乎怕冷，雙手揣著，麵容似乎是笑著，在那人說完時，伸手接住一片枯落的樹葉，撚了撚，隻剩下脈絡，盯著它，說道：“施大人，一年有四季枯榮，這人世間也是如此，對矣？”

    一句施大人，其餘全部的僧人似乎被人卸下了重擔一般，皆是有了輕鬆之意，都隨聲附和著。

    施大人看一眼僧人，卻是不甚在意僧人的變化，隻看著枯敗的景象，略微仰著頭，說道：“懷素，晉末亂世，無地養人，百族並起，人人號稱百萬之眾，逐鹿於野，今日你殺我，明日我殺你，血海沉浮，曝屍荒野者何止百萬之眾，人之枯，此如是也，故而世間為枯，修不得這枯榮之術，然者，於我上山之時，群雄並起之態勢已延綿百餘年之久，世間人口毀於殺難之多，存活之少，養地時日之久，枯榮交替在即，故而我能苟延殘喘，終是等到了交替之時，修成了這枯榮之術。得以延年，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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