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望盒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傻子家忙內 本章:願望盒

    艾格尼絲·希金斯的丈夫哈羅德早上喝橙汁、吃炒蛋時,臉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極樂表情,個中原因,艾格尼絲知道得再清楚不過。

    “哎,”艾格尼絲嘲弄地問他,一邊把海濱李果醬一下一下狠狠地抹在烤麵包片上。“昨天晚上你又夢到什了?”

    “我隻是想起來,”哈羅德說,他仍以一種極樂的恍惚神情發著呆,目光直直地穿過他妻子那非常漂亮的有形實體(那個九月清晨,他妻子跟通常一樣,臉頰粉紅,一頭蓬鬆的金發,穿著有玫瑰圖案的晨衣)。“我正在跟威廉·布萊克一起討論的手稿。”

    “可是,”艾格尼絲反駁道,她勉強沒讓自己的不快表露出來。“你怎知道那是威廉·布萊克?”

    哈羅德似乎吃了一驚:“怎了?當然是根據他的畫像。”

    對此,艾格尼絲又能說什呢?她悶頭喝著咖啡,心在跟那種奇特的嫉妒感做鬥爭。他們的新婚之夜僅僅是在三個星期以前,當時她發現了哈羅德所做的夢,嫉妒從此就像某種暗色的惡性腫瘤一樣,一直在發展。他們蜜月的第一個晚上,三四點時分,艾格尼絲正在沉睡,哈羅德的整個右臂突然抽搐著扯動了一下,把艾格尼絲從無夢的酣眠中驚醒。她當場嚇壞了,就把哈羅德搖晃醒,用溫柔的、母性般的語氣問他是怎回事;她以為他可能是在惡夢中苦苦搏鬥。但哈羅德沒有。

    “我正要開始演奏《皇帝協奏曲》,”他困倦地解釋道,“你弄醒我的時候,我肯定是在抬胳膊準備演奏第一個和弦。”

    他們婚後生活的初期,哈羅德所做的栩栩如生的夢讓艾格尼絲覺得好笑。每天早晨,她都會問哈羅德夜夢到什,他就會細致入微地講給她聽,就好像在描述某件實際發生過的要事。

    “我在國會圖書館被介紹給一群美國詩人,”他會津津樂道地說,“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穿著一件很大的粗呢大衣,還有那個寫楠塔基特島的,還有長得像是印第安人的羅賓遜·傑弗斯,他在選集上的照片就是那個樣子;後來羅伯特·弗洛斯特開著一輛雙排座小汽車趕來並說了幾句詼諧話,讓我笑了起來。”或者是:“我看到一片美麗的沙漠,隻有紅色和粉紅兩種顏色,每粒沙子都像是閃閃發光的紅寶石或藍寶石。一頭帶著金色斑點的白豹跨過一條湛藍色小溪站著,它的後腿蹬在一岸,前腿蹬在另一岸,一小隊紅螞蟻正借道豹身爬過小溪,爬上它的尾巴,沿著它的脊背,經過它的兩眼中間,然後爬下到達小溪的另一岸。”

    哈羅德的夢隻能稱為一絲不苟的藝術品。不可否認的是,對於一個文學知識深厚的注冊會計師而言(他在上下班快車上閱讀eta霍夫曼、卡夫卡和占星術月刊,而不是日報),哈羅德擁有一種多姿多彩的超強想象力。哈羅德全盤接受自己所做的夢,似乎這些夢是他醒時經曆的一部分,漸漸地,這種獨特的習慣讓艾格尼絲惱火起來。她覺得自己受到冷落,哈羅德的生活中似乎有三分之一時間是在名流和神話傳說的動物中度過,是在一個令人振奮的世界中,艾格尼絲發現自己被永遠放逐於那個世界之外,僅僅耳聞而已。

    一個又一個星期過去了,艾格尼絲開始擔憂起來。雖然她不願在哈羅德麵前提,但在做到時(唉,那可是太罕見了),她的夢讓她驚駭:陰暗或是刺眼的景象,占據其中的是不可辨識的不祥人影。這些惡夢的細節她永遠記不住,甚至在她掙紮醒來時,夢境就已模糊,隻留下夢中處於那種令人窒息的、暴風雨將至的氛圍中的強烈感受。那種氛圍具有壓迫性,隨後整整一天仍然縈繞在她心頭。艾格尼絲恥於向哈羅德提起這些斷斷續續的恐怖之景,擔心會過於真實地反映出她自己的想象力。她的夢——不僅很少,而且間隔長——跟哈羅德那種壯麗無比的夢相比,聽起來太乏味、太單調。比如說,她怎能就這簡簡單單地告訴他“我在往下掉”,或是“我媽死了,我好傷心”,或是“有什東西在追趕我,可是我跑不動”?艾格尼絲的心頭湧起一陣極度嫉妒的感覺,她意識到她的夢生活能讓最敬業的心理分析家想打欠。

    艾格尼絲留戀地沉思著,她曾經相信過世上有仙女時的想象力豐富的童年歲月哪去了呢?至少當時她每次睡覺都會做夢,而且那些夢既不單調也不險惡。已經是七年前了,她留戀地回想起上次她夢到之地一事,那是在雲端之上,長在樹上,樣子很像咖啡磨;你摘下一個盒子,把手柄轉動九圈,一邊對著盒側的一個小洞輕聲許願,願望就會實現。還有一次,她夢到在所住那條街盡頭的郵箱處找到三根神奇草葉,像聖誕節時用的光閃閃的帶子一樣熠熠發光,一根紅,一根藍,一根銀色。還有一個夢,她和弟弟邁克爾穿著冬裝站在多迪·納爾遜家貼白色護牆板的房子前,楓樹多節的根係在褐色的堅實土地上穿插;她戴著有紅白條紋的羊毛手套;接著,當她伸出一支手做盈握狀時,天上開始下起青綠色的硫化樹脂雨。以艾格尼絲所能記起來的,在她具有無窮想象力的童年時代所做的夢差不多就是這些。那具有善意特色的夢想世界棄她而去時,她是幾歲?又是出於什原因?

    同時,哈羅德繼續在早餐時不厭其煩地講述他的夢。有一次,在遇到艾格尼絲之前的某段消沉和諸事不順的日子,哈羅德夢到過一頭紅狐狸跑過他家的廚房,身上燒得很厲害,毛燒得焦黑,幾處傷口在流著血。哈羅德又透露說後來,在跟艾格尼絲結婚後不久的一段較為順利的日子,那頭紅狐再次出現,神奇地痊愈了,身上狐毛茂盛,它向哈羅德呈上一瓶黑色碳素墨水。哈羅德很喜歡他這種夢到狐狸的夢,而且是經常夢到。同樣突出的是夢到一條巨大的梭魚的夢。“有一個池塘,”在某個悶熱的八月早晨,哈羅德告訴艾格尼絲,“我和艾伯特堂弟經常去那兒釣魚,麵密密麻麻全是梭魚。哎,昨天夜我就在那兒釣魚,釣到了你能想象到的最大個的梭魚——肯定是其他所有梭魚的老老老祖宗;我拉呀拉呀拉呀,可是它的身子越出來越多,一直沒能全拉出水麵。”

    “有一次,”艾格尼絲回應道,一邊悶悶不樂地把糖攪拌進純咖啡。“小時候,我有次夢到過超人,夢的色彩很鮮豔。他穿著藍色衣服,身披紅色鬥蓬,一頭黑發,英俊得像個王子,我跟他一起在天上飛——我能感覺到風在呼嘯,眼淚一個勁兒往外湧。我們飛過阿拉巴馬州;我認得出來,是因為那地方就像一張地圖,在那些巨大的綠色山嶺上,有手寫體‘阿拉巴馬’幾個字。”

    哈羅德顯然被觸動了。“那,”他又問艾格尼絲,“你昨天夜夢到什?”哈羅德的語氣幾乎是悔悟的:老實說,他過於專注自己的夢生活,真的從未想過扮演聽眾的角色,了解一下他妻子的夢。他以新的興趣看著她漂亮而又苦惱的麵容:從他們結婚後開頭那幾天以來,這可能是哈羅德頭一次專門打量艾格尼絲,從早餐台這邊望去,她漂亮得不同一般。

    一時間,艾格尼絲被哈羅德善意的提問弄得不知所措;她曾經認真考慮過在壁櫥藏一本弗洛伊德關於夢的著作,用一個借來的夢壯壯自己的底氣,從而每天早晨維持住哈羅德的注意力,但她很久沒這想了。這時,她完全打破沉默,決定不顧一切坦白講出自己的問題。

    “我什也夢不到,”艾格尼絲悲傷地低聲承認,“不再做夢了。”

    哈羅德顯然關切起來。“也許,”他安慰她,“你隻是沒有充分利用你的想象力,要練習。試著閉上眼睛。”

    艾格尼絲閉上眼睛。

    “這會兒,”哈羅德期望地問她,“你看到什?”

    艾格尼絲嚇壞了,她什也看不見。“沒有,”她聲音顫抖著說,“除了可以說是一片模糊,別的什也看不到。”

    “好吧,”哈羅德簡練地說,態度像一位正在治療某種慢性病的醫生,這種病雖然讓人著急,但不一定致命。“想象出一個高腳杯。”

    “哪種高腳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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