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林朝陽生平考
「最後的問題,兩位在文學創作上所取得的成就世所矚目,大江先生在作品中呼籲『後人道主義」,林桑也曾經提出『文學作品要喜聞樂見」的觀點。
在你們看來,今天這個時代文學還能否承擔救贖的功能?你們如何看待當前所處的困境是如何看的?」
交流會進行了近一個半小時,多數內容都圍繞著形而上的意識和觀念進行討論,話題並不親民。
但在場的學生們卻聽得如癡如醉,能來今天這場交流會的,都是深度文藝青年,沉醉於林朝陽和大江健三郎交談之中所進發出的思想的火花和光芒。
交流會進行到尾聲,近藤直子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大江健三郎思良久才說道:「文學擔負起社會職責是時代造就的,同樣的,它所麵臨的困境也是時代造成的。
在這個科技發展日新月異的時代,人們的注意力和喜好被太多的娛樂方式所吸引,我們不能苛求文學能像19世紀那樣蓬勃的發展。
至於說『救贖」,這個說法太大了,任何藝術形式都無法承載這樣宏大的命題,文學充其量是給那些願意親近它的讀者一點生活和生命上的啟發。」
大江健三郎回答完問題,近藤直子和在場學生們的目光又看向了林朝陽「其實我們談文學,它所有的文本閱讀之外的屬性,都是人為的附加上去的。正如大江先生所言,是時代所造就的。
褪去宏大的敘事色彩,我們隻談論寫作本身,其實它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這也就造成了文學作品的傳播必然有它的局限性。
過去一個多世紀為什會有那多的名著誕生?其實很大程度上是西方國家的文化在堅船利炮的掩護下形成了一種強製性的『普世價值」。
而在當今的社會,全球化正成為趨勢,但文學在媒介傳播中的邊界反而被壓縮了,這其中當然有其它娛樂方式的影響。
我認為,歸根結底的原因還是文學回歸到了它本該有的位置。
創作的是個體,閱讀的也是個體。
若能得到萬千人的喜愛與共鳴,是創作者之幸,不是可以強求的結果。
但我相信,文學依然是那簇試圖照亮人類精神洞穴的微弱火種,刺破黑暗,布灑光明,就是火種存在的意義。」
低沉溫和的嗓音回響在會場內,林朝陽的觀點跟大江健三郎相似,但在闡述方式上明顯更加積極和有力量。
這也很符合中國人和日本人的性情。
對於在場的青年學生來說,林朝陽富有朝氣和希望的說法無疑要更契合他們的心境。
在他回答完問題之後,現場掌聲雷動。
接下來的提問環節,近藤直子點到了一位臉頰跟身形同樣瘦長的男生。
「我讀過林先生的《入師》和《渡舟記》,您的作品在很多國家都很受歡迎,而大江先生的作品銷量可能隻有林先生的十分之一,請問大江先生,您如何看待這種現象呢?」
大江健三郎聽完這個問題,臉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說實話,很嫉妒。」
現場頓時哄笑起來。
他繼續說道:「不過嫉妒解決不了問題。林桑能夠很好的把握文學性和閱讀趣味的平衡點,這是一種超越常人的天賦。
從我個人的角度出發,其實在年輕時也考慮過是不是應該寫一些更輕鬆的內容,後來發現我好像做不到。
再後來慢慢的也想通了,輕盈的文體與沉重的主題是可以並存的,隻是並不是每個人在創作的時候都能夠拋開個人情緒和觀念。
但我想,這也是文學的魅力,正因為每個人精神世界的多彩,才會讓讀者感受到這個世界的不同。」
大江健三郎的回答很真摯,瘦長男生躬身表示感謝,底下的學生們紛紛鼓掌。
輪到對林朝陽提問時,近藤直子注意到一位情緒非常高昂的男生,他戴著方框眼鏡,一直高高的舉著手。
「這位同學,請你來提問。」
眼鏡男站起身,推了推鏡框「你好,我是經濟學部的山田幸雄。我想問的是,林先生你的作品《闖關東》和《棋聖》都有反日的情節,您似乎對我們日本很有敵意。」
眼鏡男的語氣礎礎逼人,雖然是提問,但語氣更像是潔問。
他的問題問完後,近藤直子的臉色然不悅,一旁的大江健三郎眉頭輕輕挑動,下麵的學生們中間也出現了一些騷動,齊齊望著台上的林朝陽,好奇他會如何應對。
麵對眼鏡男的指責,林朝陽麵色波瀾不驚,沉吟了片刻才開口說道:
「山田先生剛才提到了兩件事,一是認為我作品中有反日情節,二是覺得我對日本有敵意。
我想在談這兩件事之前,我們首先要建立起談話的基礎,即日軍在二戰期間所發動的侵略戰爭對中國美國和很多亞洲國家的人民帶來了深重的災難。
不知道這位先生認可不認可這個曆史事實呢?」
眼睛男臉色露出猶豫之色,他既然問出剛才的問題,顯然是個地道的右派。
林朝陽的反問讓他很難受,小日子雖然這些年來一直沒停下過偷偷摸摸篡改曆史教科書的事,
但他們這一代人顯然還無法做到像十幾二十年後那恬不知恥的全盤否定的。
況且,林朝陽特意提到了「美國」,現在的日本仍有美軍駐紮在此,是無可爭辯的事實。
後世人們一提起駐日美軍,想到的都是《美日安保條約》。
可實際上當年美國對日本是「占領」狀態,麥克·阿瑟這個駐日盟軍最高統帥就是天皇的爺爺在這樣的語境下,眼鏡男即便是右派,也無法鼓起勇氣否認這段曆史。
「是。」他艱難的吐出這個回答。
林朝陽滿意的點了點頭,「好,那我回答你剛才的問題。」
「第一,你所說的『反日」是個錯誤的概念,不是『反日」,而是「抗日」。家進了強盜,
難道拿起刀槍回擊也是錯誤嗎?
現在二戰過去了這多年,日本國內可能有些人會逐漸生出了一些奇怪的想法。
比如,都過去那多年了,我們也道過歉了,你們怎還總是在抱怨仇視呢?
很多人應該了解,中國人向來講究以史為鑒,尤其是喜歡總結和歸納古人失敗的地方,同樣也是警惕我們自身,不要再犯跟過去同樣的錯誤。
13世紀忽必烈對日本發動兩次戰爭,這是日本第一次受到來自大陸的大規模軍事攻擊,卻成功克服了這次危機。
你們將傾覆元軍的台風稱為『神風」,此後幾百年這兩場一直是日本曆史上為之大書特書的戰役,並將蒙古人稱為元寇。
如果按照你的邏輯,日本這宣傳是不是也有不妥?既然都是過去幾百年的事了,又何必拿出來說呢?
日本當年勝了兩場仗,可以傳揚數百年。
而中國身為二戰的受害者,連談論這點事的自由,你覺得這合適嗎?」
林朝陽神色嚴肅,駁斥的每一條理由都入情入理,最後他語氣犀利的反問更是讓眼鏡男有些不知所措,眼神慌亂。
林朝陽輕蔑的看了一眼對方,又接著說道:
「我們再來說說第二條,我對日本是否有敵意。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問問山田先生,你對中國是否有敵意呢?」
「額—
山田幸雄猶猶豫豫,不敢作答,他意識到了林朝陽話中的陷阱。
既然他剛才的提問充滿了攻擊性,那必然是有敵意的,既然有敵意,又怎可能苛責別人對你沒有敵意呢?
林朝陽輕笑一下,「那我們姑且就當是沒有敵意吧。」
不知為何,聽到這話山由幸雄竟然鬆了口氣。
「你姓山田,那知道自己的姓氏是如何來的嗎?」
林朝陽突然轉移了話題,山田又是一陣疑惑,不待他回答,林朝陽說道:「1875年之前,除貴族之外,日本平民是不允許有姓氏的。
聽山田先生的這個姓氏,想來祖上應該是有山有田。」
話音剛落,台下忽然有些人發出了笑聲。
山田幸雄漲紅了臉,眼神中寫滿了憤怒,以為林朝陽是在以用姓氏來羞辱他,
他正要為自己發聲,卻聽林朝陽又說:「在封建社會,平民百姓連姓氏都不配擁有,而在幾十年後,正是這些剛剛擁有了姓氏的平民百姓卻成了日本有史以來最大一場對外侵略戰爭的燃料。
男人上戰場,老弱婦孺保障後勤,用無數人的心血和生命支撐了統治階級的野心。」
說到這,林朝陽輕歎著搖了搖頭,臉上寫滿了悲天憫人之情。
他突然念起了詩:「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
老翁逾牆走,老婦出門看。
吏呼一何怒!婦蹄一何苦!
聽婦前致詞:三男郵城戌。
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
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
林朝陽念詩讓翻譯犯了難,一時不知該如何翻譯,好在近藤直子精通中文,替他口譯了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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