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韶是昨晚到的京城外,早上城門一開他就進城了,然後立即到驛站梳洗,換上官袍,帶上自己一路上寫好的折子便入宮求見。
皇帝還算勤勉,今日開大朝會。
薛韶站到殿外等著侍衛進去通報的時候,正好聽到他們在吵江南礦工造反一事。
追因嗎?
薛韶苦笑一聲,皇帝要是看過他五月中上奏的折子,那就應該知道原因。
江南的礦工、剿絲工和染布工都極苦,且工錢極低。
剿絲工和染布工還罷,他們由商人、士紳雇傭,他們反抗時可以罷工,可以與商人、士紳鬥爭,最多演變成械鬥。
唯有礦工,私礦的問題輕一些,一來,礦主會恩威並施,不敢太過強硬,以免與礦工起衝突;二來,民間礦主管理沒那嚴格,礦工們可以渾水摸魚,日子會好過點,尚且可以得過且過。但朝廷管轄下的礦場不一樣,嚴苛、工錢低、工時長,這些問題不僅出現在江南礦場,其他地方也有這樣的問題。
當然,亦有管理官員仁愛體恤,將礦場管理得很好的官員,但……極其少。
薛韶在江南巡察時便曾到過浙江和福建的幾座礦產,當時他便從礦工們臉上看到麻木,麻木之下又隱藏著憤怒和怨恨。
隻是情緒被他們壓在心底,沒有爆發出來。
當時他便看得心驚,覺得長此以往,官逼民反,怕是難以平息。
所以五月下旬,他特意上了一封奏疏,一是請求皇帝提高礦工待遇,改善他們的生存條件,並縮短下礦時長;
二是清查礦上的官員、監工虐待礦工,監守自盜等問題;
三是請求皇帝派兵巡視礦場,以威懾心懷不軌之人……
他沒來得及聽回音就出海去了倭國。
很顯然,皇帝也未把那封折子放在心上,不然不會時隔一個月,還要在朝堂上吵,礦工們造反的原因。薛韶想,鄧茂七一個殺過人的農民,就認識一個礦場的人,初始手下隻有八百人而已,是怎短短半月便發展到三萬多人,連下五座城池的?
自然是他們願意跟著他造反!
薛韶是這想的,也就這說了,他跪在大殿上,恭謹的道:“陛下,對於一些人來說,造反是更進一步的踏板,是獲得資源、利益的途徑,臣不能肯定,鄧茂七造反一事背後沒有這樣的人存在;但對於底層最普通的百姓而言,他們造反,定是因為他們快要活不下去,他們的家人也要活不下去了!而這些人才是最多的,鄧茂七半月便能拉起三萬人,連下五座城池,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人響應他,打下更多的城池。
事已至此,陛下和諸公就沒想過,百姓為何寧願冒著誅九族的危險跟隨鄧茂七造反嗎?”
皇帝臉色黑透了。
王振怒斥道:“大膽,薛韶你膽大包天,竟敢如此暗諷陛下,來人,將他拖出去!”
“陛下!”薛韶拿出一封折子舉過頭頂,沉聲道:“這是臣一路回京時看到的江南景象,江南風災水患,摧毀房屋,牲畜死絕,農田被毀,百姓流離失所,從風災事發至今已二十餘日,但朝廷一直不曾派賑濟糧草,也未曾派出禦史探查……”
“薛韶,你就是江南巡察禦史,”王文厲聲道:“此事是你失職,結果你現在怪到朝廷和陛下身上,你倒是摘得幹淨!”
薛韶沉聲道:“此事的確是臣失職,臣願受罰,但,風災水患發生之時,臣並不在江南,而是跟隨江南水師衙門的船隻前往倭國剿……”
“剿匪是水師衙門的事,與你一個禦史何幹?”
“此事下官曾上報都察院,禦史大夫應當知道臣不在江南,江南風災水患一出,身為禦史大夫就該立即派出新禦史前往江南探查詳情。”薛韶抬頭直視王文,冷冷地道:“下官有罪,但大人,亦有失察、失職之過!”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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