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說了很久,說得很慢,從汪彩豔第一次進家門開始,說她聰明賢惠,積極能幹,也不嫌棄家窮,髒,忙碌著農活,幹得比誰都有勁。
說她生下來小孩之後,家用錢的需要大了很多,兩人一起去了江浙務工,每年回來,都會給他帶上很多好東西。
說那不孝子跟她離婚後,小豔一個人,是多的不容易,養大兩個小孩還不說,還給自己建了一座二層小樓。
隻是,太辛苦了……
……
苦艾酒用得很快,等到老人說完之後,我覺得自己好像又要去進新貨了。
“我們家對不她,耽誤了她這久……”老人說完,又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
“所以,你是要給汪彩豔,寫一份信嘛?”
“信?這玩意對於我們這些粗人,太陌生了。”老人搖了搖頭,他的手死死地抓著酒杯,低垂著頭顱喃喃著,“我隻是……想跟她說聲對不起罷了,我們家耽誤她太多太多了。”
“小夥子,我不知道這是什地方,但你應該不普通吧。”老人猛地抬頭,雙眼灼灼如火望向我,“我聽說她去年在老家那結婚了,你能告訴我,她過得怎樣嘛?”
我此時正在吧台,聽到這句話時,打磨冰塊的手緩緩停了下來,微微抬起頭看向老人,朝他問著:“要不要自己去看一看?”
老人似乎有些心動,抓著酒杯的手鬆開了一瞬,隻是後來卻又擺頭拒絕:“小豔要是過得好,我去了卻也是讓她心不好受;要是過得不好,我這要死的人兒,一輩子也沒有積攢些什出來,也幫不了她,說不好,還拖累了。”
也正是他說完這句話,忽而魂靈一顫,整個身軀都變得虛幻了不少。
生靈的情感湧現而來的時候,總是那般衝動而澎湃,可一旦稍稍泄了氣,消散的也快。本就是將死的人兒,全靠著那一絲念想吊著,如今將心中的積鬱吐露之後,殘存的精氣神還能剩下多少呢。
我並未著急,慢條斯理地又調了一杯酒後,將那抹青綠暫放於吧台上,方才朝前走去,準備給老人家開門了。
“既然如此,老人家回去,多看看家人吧。”
“子子孫孫,都守在你的身邊,雖有病痛,但也算的上的是壽終而寢,此生堪說圓滿。”我將房門打開,風鈴叮嚀一響,飄蕩的回聲晃動了屋內的燈光,竟讓人心搖曳一瞬。
“小夥子……”
……
2024年,6月8日,天氣陰。
哪怕曾經是幾家村最有名的莊稼把式,將要離世的時候,也變得骨瘦如柴,身型縮水,似乎都扛不起強風一瞬。
強撐了半個月的老者,渾然沒有了精氣神,雙眼渾濁沒有亮光,卻強撐著不閉眼,呼吸微薄,上氣一去又開始吐露新的一氣,脈搏跳得很慢,卻沒有停滯,也算得上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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