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8章 Ch.947 聖徒與聖徒

      “我們很久沒有一起用餐了，父親。”

      小餐刀咯吱咯吱摩擦著餐碟。

      真正有教養的不會讓手中的餐具與任何東西在交碰中發出擾人的聲響——仙德爾並不在意這一點。

      和家人吃飯，就不必那多禮節了。

      她切牛排，或者拉著紅絲的鮮肉，從肉的表麵切下去，恨不得把底下的瓷盤切斷。

      “我不是你的父親，仙德爾。”

      又長又窄的條桌上鋪著象征純潔的白布。

      幕簾般長及腳踝的金穗，它們被編在少女的灰發中，絲柔垂墜——和她衣袖與縫線折疊處相似，那同樣布滿了神聖的黃金與白銀組成的絲幕，在餐刀摩擦餐碟間緩緩飄動。

      少女露在空氣中的肌膚用鮮紅色的‘墨汁’寫滿了神聖的文字：關於「聖徒」之路的神聖文字。

      無疑今日也是盛裝。

      在她對麵。

      是白袍主教：加·克拉托弗。

      “我不是你的父親，仙德爾。”

      老主教輕聲重複，那雙極其相似的、本該傳承惡念的眼如今隻有痛苦與悲色。

      他身前沒有餐碟，餐具。

      理所當然也沒有食物。

      這場‘家庭聚會’，隻有一個人大快朵頤。

      “我願意把您當成父親，克拉托弗主教。就像您毫不猶豫向我母親展示了天堂真正的顏色一樣——我們真要深究我血脈的來源嗎？”

      加·克拉托弗沉默。

      他藏在聖教服中枯枝般的指頭顫巍巍地抖動。

      他看向長桌盡頭的女孩。

      在鎏金燭台與高燭火光下緩緩流動的冰冷視線。

      她臉上不是刻意偽裝出來的妝容神色，唯有最鬆弛時、最興奮時、最讓幼鳥打開羽翼露出脆弱柔軟的肚皮時才有的神情——她真誠，真誠的就像陰雨綿綿的倫敦城中多情的伎女。

      許多人會被這樣蒼白、病態、幼鳥般的美感俘獲——誰不想要個有成年人靈魂的、八九歲女孩身體的‘馬兒’？

      加·克拉托弗隻感到痛苦。

      癮君子在片刻清醒時的那種痛苦。

      “我的童年十分快樂，父親。以至於讓我分辨不出，究竟誰才是我該真正愛護的家人——我不想您將對母親的愧疚與痛苦，轉變成補償潑灑在我身上…”

      仙德爾托著腮，貓咪逗弄老鼠般逗弄餐碟那一截因神經未死而抖動的肉塊。

      她咯吱咯吱咀嚼著，或許舌根傳來的生澀感讓她懷念起了某人那鮮活而充滿熱情的魚腥蛋糕——她又當著加·克拉托弗的麵流淚了。

      “…我們不該討論這個問題。”

      加·克拉托弗痛苦地垂下眼眸。

      擁有抵達高環資質的「聖徒」，怎可能隻在聖童身上潑灑自己的惡念…

      她的女兒…

      她心愛的…

      女人…

      加·克拉托弗胸中仿佛有一團無法被澆滅的火焰，哪怕久居陰鬱且陰鬱的繁華都市，在紅酒與尿液中搖頭晃腦地哼了不知多久的聖歌。

      到頭來。

      薪柴依然對他有足以致命的吸引力…

      “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兒，仙德爾，你活不到這大。”

      加·克拉托弗拿長桌的對麵的人束手無措。

      這是克拉托弗家族最後的子嗣。

      他腔調強硬起來，卻也向足夠了解他的人展示了自己的軟弱：如同那隻巢中幼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