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3章 Ch.1032 德洛茲的教學
災難來臨之前,羅蘭正傍著窗畔拱起的弧形立柱發呆。
一個漂亮人兒發呆本來是沒什可寫的。
刨除真正偉大之作,也唯有那些自以為辭藻華麗、實則冗贅、毫無重點、結構雜亂且不簡明的小說中才會出現這樣的段落。
真正可怕的是,這些個作者竟以此為樂、為愛,哪個混蛋在小時候賣給她們故事書的?
樓層間有琴聲飄來。
仙德爾大大方方的和圍著她、圍觀她的教徒們聊天:依次從這頭聊到那頭,每個都不怠慢,心掌握著尺度和時間。
德洛茲氣哼哼的在一張被‘臨時’歸置出的小方桌上擺弄自己的儀器:
那張桌子在五分鍾前還閑置了棋盤與蠟燭。
她不受教徒們的重視,這些‘決定用身與魄侍奉神靈’的年輕信徒們,也根本不在意什探測儀,偵測儀,這個儀那個儀。什齒輪和蒸汽,科學界最新的發明,人類未來是否能征服什地方——
他們不在乎,隻想圍著仙德爾·克拉托弗詢問她如何理解某一段伊甸經中的鉛字,打聽她是否參與這一屆的聖女遴選。
她在教會比在審判庭受尊敬,並且,羅蘭能看得出來,這尊敬不因她的父母或爺爺而來。
“可真神氣。”
早早戴上圓眼鏡的少女小聲嘟囔著。
她‘工作’的方桌離羅蘭不遠:一人一桌都是這層的裝飾。
“仙德爾不喜歡他們,德洛茲。”
“我可沒看出她‘不喜歡’。”工匠姑娘熟練地拆卸重裝護臂,把那些需要油脂的地方抹滿棕褐色的‘花生醬’——這也無疑讓許多教徒射來更厭惡的視線:按照規矩和受過的教育,他們不該這樣做。
“這不是花生醬,羅蘭。”
“…你怎知道我在想什?”
“我見過餓極了的人。”
“我可沒‘餓極了’。”
“還沒說完,”德洛茲偷笑:“也見過饞極了的人——你和整天守在丹尼爾工坊門口的貓群有什區別?”她‘挖’出一指頭油脂,朝羅蘭晃了晃:“自打達爾——自打‘野人’先生喂了一次,每天,它們每天準時抵達。”
“如果這是花生醬,我也會每天準時抵達的。”
“可惜不是,”德洛茲吃吃笑起來:“但我能給你準備…你…”她說著說著,發現自己好像有些‘越界’——尤其這話再往後,稍顯得像調情了…
一個在「豐塞卡」之家長大,由吉爾絲·豐塞卡,名伎養大的姑娘,竟會在這些話題上感到羞恥。
羅蘭就說,她一定和蘿絲聊得來。
他想起許久不見的竊賊小姐,印象中罵人能罵出節奏與不同聲調的妮娜·柯林斯——而在德洛茲·豐塞卡眼中,羅蘭隻是又一次重新開始發呆。
好不容易展現俏皮一麵的姑娘多少不滿了。
“你該接著‘花生醬’往下聊,傻先生。”
“我感覺你不大喜歡這個話題,德洛茲。”
“別這體貼,男人總要有點‘動物’性——難道等秋天,你要邀請我去最近倫敦的那片、至多有些兔子的林子打獵嗎?”
德洛茲低著頭,每根指頭靈巧的仿佛各有各的想法。
它們聽從代號‘德洛茲’的頭腦指揮,按部就班,各行其道,雜亂中實則遵循著早早被統一規劃好的秩序行事。
這無疑是一種嫻熟的美。
“‘有危險的才叫狩獵,否則,隻是散步——我們為什不在倫敦大道逛一逛?’這是我聽來的,羅蘭,但我想…”
德洛茲停頓片刻。
“有些道理。”
她其實想要說‘女人喜歡這樣的’,而不是稍顯懦弱的‘有些道理’:可假如她直白起來,就要把自己逼到牆角,羞得讓臉紮進油脂碗都躲不過接下來難以麵對的場麵。
她隻是用這語氣,繞著話題的裙邊提醒羅蘭,女人,或者,她,喜歡什樣的先生:
敢於冒險的,有進攻性的,狂妄卻不真魯莽的食肉動物;
浪漫的,精於計算的,不屑一顧又深情款款的、平靜與熱情交織的複雜氣象;
若即若離的蝴蝶,善變的、忠誠而壓迫感強的獵犬,讓人又愛又恨的詐騙犯、永不圓滿且神秘的月亮。
德洛茲想說這些話,想了又想,開始嘲笑自己的‘能耐’——像吉爾絲·豐塞卡嘲笑她那樣:
你呀,有什能耐,竟敢對羅蘭·柯林斯說這樣的話?
我的妹妹。
你既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男人。
可德洛茲總想爭辯,有用不完的力氣爭辯:
她不是因為無度貪婪,或那些上流姑娘般,較勁腦汁從父親、丈夫或兄弟間多要來幾個子兒,隻為了在羽毛扇的香風中炫耀‘他們又為我準備了什、付出了些什’——
她根本不會參加這些無聊的、浪費時間與熱情的聚會。
德洛茲隻是恐懼。
因為在「豐塞卡」之家,她見過太多這樣‘彬彬有禮’,恨不得呼吸都要‘我可以嗎’的紳士了。
她不敢想象,假如有天羅蘭變成這幅模樣,她要如何麵對他。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