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忽起一陣狂風,卷著滿地枯葉撲打在窗欞上,發出簌簌的聲響。
蕭治低笑出聲,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青瓷茶盞,盞中茶水泛起細微的漣漪,“皇妹是在試探我?”
時安夏的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緊,麵上卻依舊沉靜如水,“臣妹不敢。隻是思及池姑娘所求之事,恐生枝節。”
最難琢磨的是人心。
她被大伯父弄怕了。在她心那完美的一個人,上輩子卻傷她最深。
更何況眼前這位是將來的帝王。
堂內忽然陷入沉寂,唯有銅漏滴答作響。
蕭治起身,玄色袍角掃過案幾,帶起一陣鬆墨香,“皇妹在我跟前不必小心翼翼,父皇信你,我自然也信你。皇妹與駙馬為北翼之心,日月可鑒。我有眼睛,會看。”
他至今記得多年前的一個雪夜,岑鳶單騎踏碎別院積雪而來,以一卷《北疆防禦策》勾起了他的興趣。
此後三載,每逢朔月之夜,必有岑鳶親筆手書送至蕭治案頭。
《鐵騎操典》薄如蟬翼,卻字字如刀,細述如何以輕甲快馬破宛國重騎;厚達寸餘的《北疆戰陣圖譜》中,每一式皆配以朱砂勾勒的步法要訣,連馬匹騰轉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最令人稱奇的是那套《兵陣初解》,分明就是雲起書院那幫學子習練的功夫,經其批注修改後,演化出多重殺招,可跟宛國人過招,可在桂城大殺四方。
相熟之後,岑鳶為他籌謀之細致,簡直到了事無巨細的地步。從結交哪位將領到避讓哪家權貴,連府中幕僚的月例銀子都替他算得清清楚楚。
甚至,哪些幕僚留得,哪些幕僚是廢物,岑鳶也全都查得一清二楚。
蕭治初時以為,岑鳶是想做他的幕僚,賺取銀兩。
他特意將積攢多年的銀兩裝進紅木匣子奉上。那頭有他變賣字畫的銀子,省下的俸祿,甚至母妃留下的幾件金飾。
捧著匣子時,他耳根發燙,這恐怕是史上最寒酸的皇子禮金了。
他跟所有人想象的皇子都不一樣,他窮。
岑鳶淡然拒了,隨手拿了五萬兩銀票塞給他,說,“先拿去用,對忠心的下屬別太摳搜。”
蕭治耳根更燙了,有些手足無措。他覺得岑鳶就像話本子的神仙降世,專門來幫他忙的。
他問岑鳶,“你到底圖什?”
岑鳶當時眸有他看不懂的哀愁,隻悶悶答他,“你別管,反正不會害你。”
蕭治也覺得岑鳶不會害自己。
哪有送銀子送書,還替他鋪路來害他的?
駙馬說,“你若信我,便遠離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所以蕭治有公務離京,沒公務也離京,很少留在京城。
且駙馬似神算子,總能準確算出哪有天災,哪有人禍。
他起初不信,然後半信半疑,當件件作實,他麻了。
後來也懶得問了。反正岑鳶叫他去哪,他帶上隨從就去哪。
那些年,他救的人和救的災,簡直一本冊子都記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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