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窩家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燕回故榻 本章:第五章:窩家

    海上也沒有什入土為安的條件,卷上一張草席往海一扔就這樣葬身波濤,著實太過蒼涼,這才逐漸衍生出戰後祭奠這種和海匪格格不入的儀式,死了的,還活著的,都請心安吧。

    走出船艙,甲板已經被收拾幹淨,船頭的那個豁口,也被黑布罩了起來。

    甲板一側擺著四張草席,上麵躺著四具屍體,這是昨晚受了重傷的兄弟,終究沒能搶回來。

    此時他們已經被打理幹淨,換上了自己最新的衣裳,安然躺在草席之中,就連身上那些駭人的傷口,也呈現出慘白的顏色。

    張念閔上前,行了一個磕頭大禮,然後在光頭奎的幫助下緩緩用草席將他們包裹起來。

    他們的一生大半都窩身在這張草席之上,死後,也隻有這張草席纏裹他們的身後事,像這些織席的燈草一樣,尋常而卑微,是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最真實的寫照。

    一個個將他們包裹好,張念閔站起身來,喊道:“送這幾位兄弟先上路吧,黃泉走好,一路莫回頭!”

    身後兩個人上前,合力抬起一具草席,看了身後的眾兄弟一眼,帶頭喊道:“虎爺走好,風大浪急,且走遠些,別溺著了!”

    “虎爺走好,風大浪急,且走遠些,別溺著了!”身後剩餘的兄弟們齊聲喊道。

    風呼嘯著打過招風旗,發出陣陣聲響。

    裹著屍身的草席從船上扔下,“撲通”一聲沉入海,帶著可能是他們這一生唯一的一次尊稱,永遠,訣別這個世界。

    往南一直航行了十五之後,海狗張一行才終於進入福建周邊海域。

    一路上他們果然遇到了台風,幸好提前改變了航線,在台風真正到來之前,抵著變得狂暴的風,駛入航線上的無人島上避風。

    這一場台風如今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大自然的力量,遠非渺的人類可以抵抗。

    鋪蓋地的烏雲覆頂而來,本來晴朗的頓時變得漆黑一片,狂風肆虐,海浪像城牆一樣,數米高的巨浪成排的蜂擁而至。

    這是在海上的台風,威力遠比陸上大得多,更何況海上不像大陸有著然的島群防風帶。

    駭人的狂風從上四麵八方吹來,海狗張一眾依托著島上丘陵的山坳,才終於把帳篷紮起來。

    台風在它路徑上的島肆虐了一一夜才終於過去,待到第二張念閔走出帳篷看時,昨還是蔥蔥鬱鬱的島,已經滿目瘡痍,無數的樹木被台風掀翻,連根拔起,碩大的古樹攔腰折斷,穿島而過的河暴漲,一片渾濁的黃土色。

    海狗張的船隻下了帆還作了支撐,一夜過去,也被打橫在沙灘上,老舊的船身上增添了許多新的傷痕,萬幸,沒有大的破壞,憑現有的條件就能將其修複。

    因為這場台風,足足耽誤了五才重新起航,再加上偏離了航線,張念閔這一路滿帆行駛,也花了半個月才來到福建海域。

    這下子他心就有些焦急了,倒不是糧食不夠的緣故,事實上,那之後張念閔就下去底艙檢查過,這是他的習慣,親自檢查過才放心,糧食十分充足。

    讓他心焦的另有其因,是這興化縣的窩家,也就是海匪的銷贓處,這久不見聯絡的人來,隻怕立時就要舉家出逃了。

    窩家,也叫豁子,各地法不一,但大多是指同一種人。

    自古以來,海上的也罷,陸上的也好,隻要是賊寇,注定就是和當朝敵對的一種武裝勢力。

    但賊寇靠什吃飯?白了就是一個搶字,金銀細軟自然不在話下,甚至古董字畫也不在少數,這就出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銷贓,也就是變現。

    在古代,做生意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蓋因古人對階級這個隱形概念十分看重,士農工商,想從農籍轉成商人,需要經過重重審查。

    這當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三府入冊,畝丁造表,而是整個社會階級在古代重農抑商,商人理論上絕對的低社會地位,和現實高物質享受的錯位,然的就會引起普羅大眾的敵意和警惕。

    自然,這些人中也包括了吏和士族。

    自宋以後這種風氣看法已經大有改善,明時商也被“同並四業,共稱一民”,使其理論上的社會地位得到了統治階級的承認。

    但民間上來,對於商人還是處於高壓狀態,出農為商,最起碼的,來路要幹淨,戶籍上要沒有汙點,否則你當那公門吏可是好惹的,一個來路不正就能將你連皮帶骨都給吞了。

    所以身為賊寇,上岸可以,隻要避開公門差人,不常住,倒也不是什了不起的事情,可要自己經商,卻是萬萬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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