牯牛鎮。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
“石頭哥,你今天又打啥回來了?”
一身粗布麻衣的陳三石,扛著竹杠回來。
一名皮膚黝黑的少年主動出來迎接。
“就打了一頭野豬而已,好東西都在深山,但麵吳家的地盤。”
陳三石說著將身後的肥碩的野豬放下。
“這大一頭豬,夠咱們家吃好一陣子了!
“二哥,還不趕緊幫忙出來抬住?!”
少年衝著他們身後的一處破舊宅院高呼。
“來了來了!”
一名痞痞氣的男子叼著狗尾巴草走出來,見到野豬後頓時兩眼放光:“石頭,真有你的!”他們幾人合力,將野豬搬進院內。
這,便是陳三石的紅塵曆練之所。
約莫兩個月前,他扮成流民來到牛家村,得到這戶人家的收留,後來憑借打獵的手藝,幹脆住了下來。這戶人家姓張,上下總共有七口人。
當家的中年男人張威,乃是朝廷衛所的一名千戶,長子是個書生,次子遊手好閑,平日到處坑蒙拐騙,幼子則是打算子承父業,參軍入伍。
這個張威,算是大齊朝廷當下難得的清廉官員。
好歹是個千戶,結果在這大荒之年,跟尋常人家差別不大,也是吃了上頓沒下頓。
張威放值回到家中,看著院子屠宰幹淨的野豬,大笑著說道:“石頭啊石頭,你這一手打獵的好本事是從哪學的?咱們周邊幾個鎮獵人不在少數,也沒聽說誰天天都能弄到肉下山!”
“祖傳的吃飯本事。”
陳三石隨口說道:“咱們牯牛鎮附近的山其實還有不少獵物。”
“浪費了!”
張威十分惋惜地說道:“你光憑這一身箭術,都應該參軍入伍才對。”
陳三石回答道:“我膽子小,隻敢射野獸不敢射人。”
“要不要習武?”
張威沉聲道:“你小子的根骨好,即便是不參軍,如今兵荒馬亂的,也應該習武強身才是。”“張老哥,我這個人平生最不喜歡打打殺殺。”
陳三石婉拒道:“還是不學的好。”
“唉~”
張威滿臉歎惜,卻也不好再說些什。
“生火造飯!”
平日遊手好閑的張安忙活起來:“正好今天晚上老大回來,讓他也跟著開開葷!”
“大哥啊……”
老三張喜說道:“大哥落榜,別說是吃飯,怕是連跟我們說話的心情都沒有。”
“可惜。”
陳三石附和道。
張家老大張平是個秀才,最大的理想便是考進京城,隻可惜科舉十年,一次又一次的名落孫山。“嘿!”
張威撇嘴道:“那書呆子就是蠢,白白浪費這多年,要是聽我的一起去經商,咱們家早就發大財了!”
“咳咳!”
老三咳嗽兩聲提醒。
隻見麵容俊秀的老大張平,不知何時已然來到院內,他的身後背著書簍,麵色陰沉地看了兩名兄弟一眼,便自顧自地進屋去了。
“聽到就聽到唄,我也是為他好!”
老二不以為然。
“平兒!”
張威也忍不住開口道:“既然考不上,那就不要再考了,回來習武,將來跟你三弟一起參軍,也不失為一條好出路。”
“習武有什用?!”
張平反駁道:“朝廷腐朽,貪官汙吏橫行天下,就算我把武練得再好,能掃清吏治,整頓山河?唯有考入京城,成為一品大員手握權柄,才能夠施展抱負,中興大齊!”
“家沒銀子供你繼續讀書……”
“什?爹,我下此一定能考上!”
父子兩人爭論起來。
陳三石沒有聽下去,而是回到自己所在的偏院,閉目凝神,和傀儡連接在一起。
通過這種方式,能夠幫助他時時刻刻掌握那邊的最近動向。
自己離開後的這幾個月,長城有慕青冥坐鎮,沒有再出現過驚心動魄的場麵,守得固若金湯。的確認沒有問題後,陳三石便把心放到了肚子,打算安心渡他的紅塵劫。
這紅塵劫……
有的人兩三年就能渡過,有的人二三十年也沒能頓悟,具體如何,全憑個人。
“別耗我太久就好。”
陳三石知道心急不得,隻能順其自然。
他就在牯牛鎮,以獵戶的身份長久住下。
按照東勝神洲的時間來算,如今已經是天武三十九年。
他以前翻閱的典籍,看到一位元嬰散修曾經說過,曆練紅塵最好多看多想,時時刻刻總結。於是乎,陳三石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把自己在凡俗的經曆記錄下來。
天武三十九年。
這一年,他在張家居住,每日除去上山狩獵之外,就是尋找僻靜之地煉丹提升技藝,過得十分安寧。安寧到陳三石一開始有些慌恐。
他太多年沒休息過了,難免會感到不適應。
天武四十年。
饑荒才過,周邊幾個城池就又鬧起瘟疫。
陳三石的法力沒辦法醫治凡人,他能做的隻有上山采藥,然後送到各個醫館。
說起來,牯牛鎮新開了一家醫館,麵來了一位絕美的女大夫。
這名女大夫……
似乎是佛門聖女妙曇。
看樣子,她也是來渡紅塵劫的。
陳三石不知道妙曇有沒有認出自己,總之他們並沒有互相出手,暫時相安無事。
這一年,大齊叛軍四起,各地陷入戰亂,於是朝廷再度加稅收,讓貧病交加的百姓雪上加霜。天武四十一年。
張家出事了。
千戶張威因為不願意和新來的知府同流合汙,被隨便按了個罪名,罷官免職,險些發配充軍。老大張平再次背井離鄉,前往趕考。
老二張安不知道從哪撿來一套爛大街的符篆傳承和一些靈石,他又恰好資質驚人,學會了如何使用符篆。
於是,他借此開始當起了神棍,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聚集起大量信徒。
老三才參軍不久,就因為父親的事情遭到連累排擠。
這一年,大齊戰亂加劇。
他們所在位置周邊數府之地,都陷入到混戰當中。
牯牛鎮的賦稅變得更重,同時開始抓壯丁充軍。
如此局麵,陳三石總覺得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有好多次都覺得仿佛回到當初在鄱陽的日子。隻不過彼時他是親曆者,而現在更多是一個旁觀者。
“我不能出手。”
根據曆代修士的總結,渡紅塵劫的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能施法傷人,否則的話就相當於白白浪費時間。可是………
陳三石在這當了三年的凡人,也依舊沒有體會到傳聞中的“醍醐灌頂”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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