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木確定李龍要修路,便要帶著他一起去見玉山江。
李龍想著既然來了一趟,帶著還有給玉山江的禮物,那就去一趟吧。
玉山江正在給牛羊撒草,聽到吉普車的聲響,加快了手頭的動作,把腳下剩下的兩捆草散開後挑著扔進了羊圈,然後收起了木叉,等著吉普車過來。
李龍把吉普車開到冬窩子跟前的平地上——去年維修冬窩子的時候,這一片專門修整了一個平台空地,方便停車。
現在拖拉機就停在平地上,這位置挺大,還能停得下吉普車。
李龍和哈木下來,玉山江就走了過來,握手打招呼,然後帶著兩個人進屋喝奶茶。
“你說要修路?修通往夏牧場的路?”玉山江聽了李龍的話,不僅沒有表現出驚喜,反倒有些為難的樣子。
李龍大為不解。先前哈木聽了自己的話,雖然覺得困難,但至少覺得修這條路是非常好的事情,隻不過想著修路的事情比較難辦而已。
李龍以為玉山江也是覺得修路非常困難實現不了,所以便又解釋著說:
“這條路慢慢修。我到時能調動多少機械就調動多少機械,而且可以先打通冬窩子通往外界的路,至少讓拖拉機都能上到各個冬窩子。這樣的話,一來是積累經驗,二來也是讓大家生活方便一些。”
“不是這個意思。”玉山江搖了搖頭說道,“部落還有一些老人,對於新事物並不能完全接受。就說這個拖拉機吧,我們三家買了拖拉機,我和哈木還好些,家我們做主。塔利哈爾那邊,他的奶奶也還好,但已經有人去給他奶奶說,這東西破壞了我們的傳統,不好,不應該開到山來。”
李龍有點傻眼,他突然明白了玉山江的意思,自己這有點一廂情願了。
要想富先修路,或者“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種樹”,這樣的標語這幾十年在農村到處刷的都是,導致李龍印象,想要富起來,想要把生活過好,修路是第一位的。隻有把路修通了,山的好東西才能出去,哪怕像哈薩克這樣的民族,在未來四十年依然保持著遊牧的習慣,那路好了,轉場也方便啊。
但是他忽略了一個事情,自己願意給對方修路,對方接受不接受呢?
做好事是應該的,但打著為對方好,不顧對方的意願,那就不是做好事,而可能是做秀了。
李龍有些鬱悶,也有些失落。
這事情在先前兩年他給部落人帶收音機的時候就出現過一次,好在那個時候事情不大,加上收音機能聽到哈薩克語的廣播,部落的老人慢慢就接受了。
現在說修路和拖拉機的事情,其實李龍的打算也是這樣。先把通往冬窩子的路修起來,然後再慢慢給每一戶都買上拖拉機,至少拉草拉煤拉物資比單純用馬運輸方便多了。
但是,人家就願意保持原來的樣子,就願意用馬呢?
雖然四十年後看,老人們最終還是選擇了接受,比如上一世李龍看過一個叫“阿達西”的播主,維族小夥子,播放的內容就是天天和夥伴塔依爾,還有爺爺幹一些農活。
他所幹的這些農活,和李龍現在八十年代做的事情差不多,許多人都喜歡看。
甚至還有叫小塔的維族女孩在摹仿著做這個內容。
那麵的爺爺就很開明,騎摩托車、開拖拉機都可以。
所以李龍下意識覺得,老人們在感受到生活方便了,應該會接受新事物。
但就跟《我的阿勒泰》講的一樣,如果都變了,那傳統是不是就沒有了?
這是個挺矛盾的情況,怎才能兩者兼顧呢?
李龍突然反應過來,那麵的爺爺也就七十多歲,減去四十年,那豈不就是玉山江這個年紀?
也就是說,老一輩的牧民也可能不接受,一直到他們這一代過去了,後麵的人才慢慢接受?
好不容易想出來一個既能讓牧民們生活方便,又能讓自己的計劃實現的項目,突然卡在這,李龍真的有些遺憾了。
“你也別灰心。”哈木拍了拍李龍說道,“部落大部分人還是會接受新的東西的。特別是年輕人,你想想啊,秋天打草的時候過來的小夥子青壯年,哪個不希望部落能多來一些拖拉機打草機?
放在以前,打草多累啊。不光打草累,把打完的草捆起來用馬拉到冬窩子也麻煩啊。現在呢,有了收割機拖拉機,打草跟玩兒似的,多方便!
就說我們三家,有了拖拉機,拉煤拉東西拉人,比馬可快多了!雖然老人們有意見,但幹活的還是青壯,大家還是願意修路,願意買拖拉機的。”
哈木這一說,玉山江也發現了李龍的情緒,他笑了笑說道:“我隻是說困難,但並不是說這個困難不能克服。我這給你說吧,你做的事情,我們部落的人都看在眼呢。
修路這件事情,我們不會讓你一個人出力,我們部落各家肯定也要出力。至於能不能修這件事情,我來召集大家說明情況。修,肯定要修。誰都知道,路修好了大家就方便了,會有一些老人反對,我來給他們說。”
玉山江說到這,李龍心情好了一些,他也知道玉山江的壓力肯定也大,便說道:“先看看情況吧,要實在不行……”
“實在不行也要修!”哈木作為少壯派的代表,堅定的說,“往夏牧場的路那爛,以前沒條件也就罷了。現在有了條件,我們支持你修!當然,修路不能隻你一個人,我們部落也要出錢出力的嘛。雖然我們沒有推土機,但我們有人嘛,把青壯叫到一起,砍樹,搬石頭還是可以的。”
李龍笑了,說道:“放心,到時肯定少不了你們幹的活。”
從山回來,李龍的心情有些複雜,自己是有些想當然了。
眼下是先要過年,然後開會,距離開春還有一個多月,看到時的情況吧,不行就先把計劃放一放。
收購站外麵貼出了告示,二月四號放假,剛好這一天也是立春。也就是說,這個農曆的虎年,兩頭都沒有春。
街麵上時不時的會響起鞭炮聲,有小孩驚叫或者大笑聲,不知道是惡作劇還是被鞭炮嚇著了。
立春頭天晚上顧博遠就迫不及待要回隊,還是李龍把他給勸住了,說今天回去,哪怕爐子架著了也烘不熱屋子,會凍著的。
顧博遠聽了也勉強同意了。李龍擔心他偷跑,還專門把他送回到收購站住下才回來。
“這大人了還不省心。”顧曉霞埋怨著。
“你爸早就想回去了。你想想啊,去年一年他也賺了不少錢,但又不好和我們說,孫家強那邊知道呢,他能和誰吹一下?那不得回到隊好好和別人說一下?”
“我爸不能把咱家的底子都說出去吧?”顧曉霞一下子就坐不住了,“得提醒他一下……”
“這個放心吧。你爸估計應該就是和別人說一下收了多少種東西,多了多少見識。那賺了多少錢,他心有數,不會說具體錢數的。”李龍笑笑,“現在他就是得找同齡人一起諞傳子,咱們這邊又沒人。”
顧曉霞點點頭,想想也是。
自己每天上班有同事,李龍到處跑,一點也不急。父親卻是在村呆了近二十年,這一下子出來了,也就平時和孫家強聊幾句,肯定是急的。
第二天一早,顧博遠騎著自行車就來到大院,敲開門,看到李龍後隻是說了一句“我走了”,門都沒進然後就蹬上自行車跑掉了。
李龍看著他自行車裝的滿滿當當的,顯然也準備了不少的年貨。
孫家強有這幾天假也在自己家的小院安心的準備過年了。鐵蘭花以前不過這個年,現在積極的和孫家強一起準備著。
去年他們結婚後,冬天鐵蘭花騎著自行車四處收貨,顧博遠給李龍說過,就這三個多月,鐵蘭花收了一百多張近兩百張皮子,賺的錢至少一千多。
鐵家把這個女兒給斷了,真是虧大了。
當然對於孫家強來說,是大賺了。
收購站閉店前,李龍盤點,給孫家強包了一個三百塊錢的包,算是年終獎。
孫家強也是很感激,他給李龍說鐵蘭花懷上孩子了,等到八六年秋天的時候,就是三口之家了,李龍給了恭喜。
這年頭國家雖然有計劃生育的政策,但年輕夫妻結婚後,懷孩子卻似乎非常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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