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的時候，李龍招呼著大家放下手的活，收拾著準備回去。

    洪水已經徹底退去，河灘上留下亂七八糟的雜物，有些人就近還想看看有沒有什好東西。

    李龍則望著南麵的天空，發現那的黑雲早已經消失掉了。

    但他很清楚，已經到了這個季節，融雪性洪水會不定期的過來，所以這樣的洪水很可能還會發生。

    蘇強強臉色有點發白，李龍感覺他好像身子還在顫，李龍走過去問道：

    “蘇強強，你咋了？發燒了嗎？”

    “沒……沒事。”蘇強強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沒啥，可能在水凍著了，那水真冷……”

    “回去就找你們村的醫生給開點藥，打針也行。”李龍想到了一件事情，當時為了讓蘇強強鬆手，他拿著樹枝子把對方給戳了好幾下，該不會戳傷了吧？那傷口在髒水肯定是會發炎感染的。

    而且很可能他還嗆水了。

    “好，我回去就找醫生，我覺得我回去睡一覺就好了。”蘇強強還不覺得這是啥大問題。

    李龍便去找了孟海，給他說道：“蘇強強可能傷著了，感染發炎發燒，回去後一定讓他到醫生那看一看。”

    “行，這個你放心，我回去就帶他過去。”孟海對這件事情也很重視，“不行的話明天就不讓他來了。”

    今天為了一個鐵就差點兒把命要掉，明天會怎樣誰也不清楚。

    “李龍同誌，你身上有沒有傷？我們在岸上看到你讓木頭撞了好幾次，要緊不要緊？”孟海想到了當時李龍在水也是很危險的。

    “我沒事，身體壯，不礙事。”李龍笑笑。

    先前他在樹林子換衣服的時候就摸著了，自己傷著的地上已經結疤了，現在沒感覺到發燒，應該是在恢複。

    身體素質比一般人強的多，這也是當時李龍敢於下水的原因。

    收工了，因為洪水濕了地麵，所以晚飯是沒辦法在這吃了，幹脆就回去再說。

    李龍是看著孟海他們把東西都收完，拖拉機開到略高的地方停好，然後開著小四輪把所有人拉上往回開後，他才開著吉普車帶著馬曉燕回去。

    “李龍同誌，你今天真是太勇敢了！那洪水那急，我跑到跟前看著都眼暈，結果你就跳下去了……你真是個英雄！”

    “別別別，”李龍急忙說道，他一邊說一邊撓著背後——那發癢，左手握著方向盤，不影響，邊撓邊說道：

    “馬幹事，我給你實話實說，我當時也害怕，我心把那個蘇強強罵死，但那時我也沒辦法。人是過來幫我修路的，如果死在洪水了，那我心過意不去。

    真要是重來一回我能不能有再跳下去的勇氣，真不好說，我也是兩個孩子的父親，為了我的孩子，說不定我也不敢了。”

    李龍這種自曝其醜的話，讓馬曉燕有些意外。這時候大家五講四美三熱愛，一個個說話都是很大義凜然的，至少在說這類事情的時候，個個都會像歐陽海、王海等人一樣英勇的衝上去。

    但李龍就直接敢說如果再來一次說不定他就不敢了。

    馬曉燕覺得這才真實，但這不利於新聞稿的發表啊。

    “也就是說，其實當時你也害怕？”

    “當然害怕了，在岸上感覺不到，進水，那水特別的冰，而且水中雜物那多，再好的遊泳技術也施展不開，況且我隻會狗刨。”李龍是真沒想到當英雄，所以實話實說：

    “我當時真就想著把人救上來後，把他打一頓，真是因小失大啊！我也想過如果實在救不上來，那我自己上去……”

    越說越離譜，馬曉燕張大了嘴巴看著李龍，心想著這肯定不是他的真實想法，當時水情況那緊急，他怎可能想這多的東西？

    李龍沒再說話，他也不再撓後背了，知道這是在長新肉，嗯，身體素質好就是好，傷口恢複都比普通人快。

    開著吉普車回到縣，把馬曉燕送到縣委，確定明天她還要跟著過去，便開著車往回走。

    天還沒黑，李龍路過收購站的時候發現這已經鎖門了，他停了下來，長出了一口氣。

    今天的事情對他的衝擊真的很大。現在身上有傷，人泡在洪水，胳膊上輕輕一撓就是一道白印子，頭發像打了帶灰的摩絲一樣，根根樹立，手一搓能搓下一團土來。

    這都是外在的，內的，就如他和馬曉燕所說的那樣，其實當時在洪水的時候他是真想把蘇強強救出來後打個半死教訓一下的。

    隻是出來後沒力氣，對方又有傷，便沒這做。

    他發誓以後再不幹這傻逼的事情了，也就是自己身體素質好，換成其他人，就水那根帶茬子木頭在後背撞那一下，估計直接就在水暈死過去了。

    這樣就是救人不成，自己也搭進去了。

    在這緩了好一會兒，李龍才笑了笑，發動車子開回到了大院。

    “今天怎這晚才回來？”一進門，顧博遠就問道，“山出事了？”

    “發洪水了。”李龍下了車子，把撲過來的明明昊昊抱起來，說道：“洪水來的急，耽誤了幹活的時間，回來就晚點兒。”

    “還沒吃飯吧？我們吃過了，飯給你留著了。”顧博遠看李龍沒啥，便說道：“那我就回去了。這兩天來賣貨的人還挺多，我回去再把那些貨歸置歸置。”

    顧曉霞過來讓明明昊昊下來，楊大姐在廚房把留著的飯拿出來擺好，李龍在壓井這洗了洗，然後就去吃飯。

    消耗的大，也餓了，李龍風卷殘雲般把剩下的飯菜清掃幹淨，打了個嗝，照例誇了一下楊大姐的手藝，然後進屋衝洗去了。

    一洗才知道，頭上臉上耳朵後麵，包括耳朵麵都是灰泥，背後的傷口已經結了痂，所以不怕衝水，衝下來的水都是混濁的。

    洗完後才感覺幹爽不少，鼻子掏了掏也是灰泥，李龍有些嫌棄，唉，虧大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顧曉霞輕聲問著：

    “洪水大不大？爸當時在我沒細問，我看你頭發上都是水衝過的印子，你是不是下水了？救人了還是被洪水衝了？”

    李龍沒想到顧曉霞心這細，這點變化都能看得到，他猶豫了一下說道：“嗯，有人掉洪水麵了，我們下去把他拉上來了。”

    “你沒事吧？那個人沒事吧？”顧曉霞先後問了兩個問題，手已經伸過來拉住了李龍的胳膊。

    “沒事，你看這不好好的嘛。”李龍反握著顧曉霞的手，“放心，我沒想著當英雄，就想著人是幫著咱修路的，總不能讓水衝走……那多人在呢。”

    “嗯，”顧曉霞輕聲應了一下，幾秒後說道：“有事多想想，你還有明明昊昊，還有我，還有爸媽……一大家子人呢……”

    顧曉霞想不到當時的洪水怎樣，但頭發上都是洪水，那肯定是淹到水了。

    不會很安全的。

    “我當時就想了，如果救不上來我自己也得上來。”李龍實話實說，“放心吧，我不是當英雄的料，我也比較自私，我還沒活夠呢。”

    “噗哧……”顧曉霞笑了，雖然這話說的自私，但人誰不自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