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

類別:未分類 作者:一七八二九二 本章:逐日

    一



    一個獵人手持弓箭,敏捷的穿行在林間。他警惕著周圍,那頭熊隨時可能衝出來咬碎,撕爛他的身體。他已經追蹤這頭熊好幾天了,作為成人禮,他不想失手。兩天前,他給族人刻下代表發現目標的信號,並且成功引誘熊吃下了毒餌,昨天又中了陷阱,但是這畜牲頑強的有些可怕。沿著血跡,他終於發現倒斃的獵物。他壓抑著興奮,補了兩箭。突覺背後一冷,來不及思考直接反身背射一箭,向前一撲,一個翻滾,再搭箭卻發現眼前是一個麵色白皙的年輕人。箭被那人穩穩握在手中,僅僅是微微擦破,箭頭上留下一絲血痕而已。他鬆了一口氣,接過箭矢,隨後完全忘記了剛剛發生的一切,重新沉浸在狩獵的興奮中。此時,另一個獵手出現了,他的警惕性不高,裝備也很差,完全沒有注意到發生了什。獵熊的少年微微一笑,抽出獵刀,捅進了自己胸膛。



    二



    誇父的部落今天格外熱鬧,他們的部落誕生了一位搏殺熊的戰士,毫無疑問,他將成為這個千人部落新的武力象征。正當他不厭其煩的向眾人描述自己如何追蹤那頭熊,如何用一條魚將其引入陷阱,然後精準的用木矛刺穿了它的喉嚨時,首領禾走了過來,嘈雜的人群安靜了下來,屠熊勇士腰間掛著一隻碩大的熊爪穿過人群,人群自動分割出一條通道,他在眾人的注視下向首領禾獻上兩顆粗壯的可怕的熊牙。禾雙手接受,點頭表示了讚許,隨後召他進了大帳。



    “我以後一定也打這大的熊,把四個爪子都給爹”一個稚氣未脫的孩子雙手攥著石鐮,堅定的說道。父親摸摸孩子的腦袋,“傻孩子,爹隻要你能種好咱們家的田就知足了”



    步入大帳,年輕的獵手很興奮。在這個數千人的耕作部落中,他也許進入大帳中最年輕的一個,能夠進入此地議事的人無一不是各自族中執掌大權的人物。而今後,他不但能夠作為勇士的化身進入大帳議事,並且他的名字他的事跡將流傳到下一個能夠為部落帶回凶猛戰利品的勇士為止。



    隨著年輕獵手而來的人群依舊沒有散去,他們期待著首領將會給出怎樣的嘉獎。



    但是一切都戛然而止,廚子在熊身上發現了不止一個嵌入的鐵箭頭——那是戈族才有的武器,這意味著,這頭熊本來應該是戈族人的獵物。很快冒名的勇士被綁翻丟進牲口棚等待發落,傳奇變成了鬧劇。



    三



    同樣年輕的誇父沒有湊熱鬧的心思,他隻想趕緊去鄧伯那換一對新的打火石,再晚在天黑之前就吃不上飯了。鄧伯是個性格孤僻的怪老頭,脾氣很差。從不種一顆糧食,每天都在做些用得到但是當不了飯吃的東西,他曾經做過一個非常漂亮的燈盞,可是他自己連點燈的油都沒有。更多的時候他都在編繩子,草繩,麻繩,沒人知道他到底編這多繩子做什,盡管它們已經堆得像小山一樣高。好在鄧伯也是個釣魚高手,能夠在部落換些糧食,他也就勉強維持著生活,隻是住的房子日複一日的破舊下去。



    誇父提著一條魚,很普通的鯉魚,兩掌長,這是他今天打算用來交換打火石的東西。鄧伯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停止手上編草繩的動作,



    “河水已經幹了嗎?”



    在誇父的印象中,老頭的手上總是的製造著他自己永遠用不完的草繩,好像他被巫祝施展了什永不停歇的魔法。



    “啊?沒有啊,我剛還釣魚回來呢?”



    誇父一頭霧水,



    “那就提著你的魚滾出去,隻要大澤的水還沒幹,老子就能自己釣”



    誇父撓撓頭,



    “我打算用魚換打火石”



    “但是我不打算用打火石換你的魚”



    “我現在隻有這條魚”



    “那就去找一個有多餘打火石又需要這條魚當晚飯的人”



    誇父有些懊惱,鄧伯今天也許一條魚也沒上,所以才這刻薄。但是他還想最後努力一下,



    “平時幾個野果就能換到的打火石,今天卻用魚也換不來,魚比野果難抓多了吧”



    鄧伯依然專注的編製他的草繩,



    “對於你來說,野果比魚要容易得到得多,可是我從來不去摘果子,野果對於我比魚更有價值,這場交換中,我定義了交換物的價值”



    野果,魚,價值,交換,誇父的腦子快要被這幾個詞攪成漿糊了,他搖搖頭驅散這個怪老頭的怪想法,“我想不明白,但是如果鄧伯自己摘果子種糧食,不就沒這麻煩了嗎?”



    鄧伯仔細的給草繩續上稻草,已經編好的部分像蛇一樣盤在他的腳邊,他拿起一段繩子問誇父,



    “你見過有誰的草繩編的和我一樣好?”



    誇父搖搖頭,鄧伯的繩子向來的部族來編的最好的,結實耐用,而且容易換到。



    “之所以我有這個本領,是我花費多少時間積累出來的,可是如果把這些時間用來采集,耕種,我還能做到這好嗎?如果我做的繩子沒有那好,人們還願意跟我換嗎?”



    誇父摸摸胡子,覺得鄧伯說的很有道理,但是鄧伯乏於修繕而有些漏風的房子讓他總感覺哪不對勁。



    鄧伯終於編完了那條草繩,他歎了口氣,



    “總有一天,人們會定居下來,通過交換就能得到自己生活需要的東西,寬闊的道路會把四麵八方的人聯係起來,人們可以去到很遠的地方交換貨物”



    “這怎可能呢?”誇父完全不明白,一個人不耕種就沒有糧食吃,不蓋屋就沒有地方住,不縫衣就隻能披樹葉,隻靠交換怎過活!



    “誇父,你跟他們不一樣,想不明白沒關係,你願意去想,總會想明白的。”鄧伯站了起來,找出一對打火石遞給誇父,“你陪我說了這多話,水窪有兩條長吻鮠,抓一條走吧。活了這久,有個人說說話也不容易”



    誇父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這怎好意思”



    鄧伯白了他一眼,“誰說是給你的?拿去送給雨。”



    雨是族長禾的女兒,禾希望女兒的出生能給部族帶來豐沛的雨水。她從小就不喜歡針頭線腦,天天纏著族獵手們講打獵捕魚的事,兄長們不勝其煩。誇父不一樣,雖然他不太機靈,但總是耐心的教她如何追蹤野獸,用什樣的餌釣什樣的魚,該怎樣判斷起竿的時機。兩人關係日漸親密,不過誇父也沒想太多,直到一天,誇父剛剛下杆,雨苦著臉問他,要是以後娶妻了還會不會帶自己出來釣魚?誇父盯著水麵,說自己這樣的家夥哪會有人願意嫁呢?雨睜著大大的眼睛盯著誇父的臉,認真的說道,“那我嫁給你好了”,然後咯咯咯的笑個不停。那一天,誇父在一個絕好的窩子沒有釣到一條魚。



    四



    誇父有些為難,“她不喜歡吃長吻鮠的”。鄧伯努力挺直了腰板,像是打量一條前所未見的大魚,“你住的地方,晚上經常有狼吧?”



    誇父是家中次子,按照慣例,家中長子繼承父親的家業,其餘男子成年後要自尋出路。所以作為外來人的誇父,屋子建的很偏僻。



    誇父不明所以,老老實實回答道,“會有一些,但是不多”。鄧伯恍然大悟,“哦那就不奇怪了,一定是哪個晚上你睡的死,讓狼把腦子叼走了,不然作為人沒法蠢成這樣”



    誇父又尷尬的撓撓頭,鄧伯狠狠戳著他的頭,“是讓你去送魚嗎?你不在人家爹娘麵前表現的可靠些,你讓人家怎放心把女兒交給你?我就不明白雨那孩子怎看上你的?”



    在鄧伯恨鐵不成鋼的注視下,誇父背著那條手臂長的魚離開了。



    誇父背著那條長吻鮠,有些心虛的敲了族長家的門,雨他自然是喜歡的,可是她父親禾每次看他的眼神總讓他心發毛。開門的是雨,但是她父親禾就在身後,誇父感覺自己已經開始冒汗了,隻能硬著頭發說了句,“鄧伯讓我來給她送魚”。禾接過那條長吻鮠,語氣生硬招呼誇父留下來吃飯。



    這是誇父第一次正式來雨的家,他隻敢小聲說話,雨覺得很有趣,於是兩人竊竊耳語。在殺魚的禾總是故意弄出些聲響,他其實並不討厭這個家夥,隻是單純的看他不爽。



    吃飯的時候,禾給雨夾了一塊魚,雨隻是用筷子頭戳戳,半天也沒吃掉。誇父來者不拒風卷殘雲,他餓壞了。雨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他一腳,他愣了一下,然後看著雨,



    “踢我幹嘛?”



    雨的母親笑的腰都直不起來,禾氣得隻感覺自己的心肝絞作一團——這個遲鈍的像子一樣的家夥到底哪好了?



    五



    秋天,狩獵的季節,獵物是漫長冬季肉食的重要來源,像禾這樣以農耕為主的部族通常在秋收後組織進山。他們必須小心,不單是野獸,還有他們的鄰居,戈的部族族人。長久以來,禾與戈共享著這片富饒的河穀,盡管禾的部族有數千人,但是人數更少戈族占據了河穀更大更宜居的部分。因為他們掌握了冶鐵技術,雖然隻是塊狀鐵,但是鐵箭頭和鐵矛比起石質骨質武器強大太多了。戈族人是典型得狩獵部族,尚武好鬥,每個人都是精悍的獵手與戰士,每個男人的成年禮是獨自進山獵去一頭熊。這樣的生活方式導致戈族人向來看不起耕田的禾族人,如若禾族人不小心越界,則會將其用爪鉤拖翻,關起來向禾族人索要贖金,有時是糧食,有時是獵物。



    戈族的現任族長,是個年輕人,比任何一代“戈”繼任時都要年輕。與前代一向的咄咄逼人不同,他的行事風格十分溫和,有時甚至會主動減免贖金。



    可是禾很清楚,他比任何野獸都要危險,就像草叢的毒蛇,在發動致命攻擊之前,從來都是靜悄悄的。



    西岸的獵火徹夜燃燒,禾增加了夜間的崗哨。第二天,戈族的使者要求族長會麵,時間定在三天之後。



    事情很棘手,禾派出了使者,希望羿能夠從中調停。射日的大羿,最強大的戰士,挽弓射殺了天神羲和的九個兒子,迫使太陽按節律東升西落再無半點差錯。曾是黃河流域毫無異議的領袖,可是這一次,事必躬親的大羿並沒有來。大羿用豐盛的食物招待了使者,宴畢,大羿指著盤中的半條魚說了這樣一番話,



    “從前我用燧人的弓箭射下九個太陽。那個時候,天神什的都不怕,唯獨怕餓肚子,可是現在,我連這小小的一條魚也吃不完了”



    六



    戈與禾來到了約定的地點,這是一片開闊的草原,確保不會有人提前設伏。雙方隨行的全都是族中最可靠的戰士,凜凜的立在首領的身後。領袖用領袖的方法談判,戰士則以戰士的手段示威。



    “聽說貴部新進獵得一頭熊,不知是否願意邀請我們一同分享?”戈一臉笑意,像談論家長短一樣輕鬆。



    “僥幸獵獲貴方獵物,我們願意送還”,禾欠身報以微笑。



    “一頭熊而已,可是一個孩子的成人儀式被中斷了”



    “我們會做出相應的補償”



    “他再也不會度過自己的成人禮了,因為你們殺死了他”



    戈族人開始咒罵,



    ……



    “沒有野獸一樣的本領,卻有野獸一樣的心腸,你們真讓你們的父母蒙羞”



    “與豬玀吃一樣食物的卑鄙短人”



    “泥沼的牲口,喜歡背後下手”



    ……



    以至於戈廢了很大功夫才讓戰士冷靜下來。



    禾依舊冷靜,“這是不是有什誤會?”



    “誤會?這世上還有哪一種野獸會用獵刀嗎?



    “事已至此,我們需要一些時間調查清楚”禾恭敬的回答道。



    “凶犯必須血償,今後必須有新的邊界”



    戈義正言辭的在地圖上劃出一條線,戈族的一側包含了禾族一半的水田。



    “這是不是……”禾還沒有說完就被戈打斷,“這是決定,而不是提議,我的朋友,沒有人希望戰爭”,戈拍拍禾的肩膀。



    禾有些愣住了,隨行的戰士幾乎暴走,隻差族長發令,他們就用石斧砸碎這個家夥的腦袋!



    可禾頓順從的低下頭,“我需要時間說服族人”



    回程的路上,沒有人跟禾說一句話,禾獨自落在後麵。



    七



    關起來的家夥還在咒罵著戈族人,



    “他們難道不該死嗎?……



    每一年……每一年……



    他們燒了我們多少莊稼……



    擄走我們多少兄弟……



    勒索多少糧食獵物……



    我就應該砍下他的頭,剁碎他的手腳,生啃他的心,他的肝,把他的眼睛挖出來讓他好好看看我們有多憤怒……”



    守衛沉默著,男人沉默著,女人沉默著,連孩子也沉默著,整個部族都沉默著。



    禾找到了鄧伯,他很迷惘。



    鄧伯依舊在編草繩,“形式好像很壞啊”



    “我們也許要退出這片河穀了”



    “這樣啊。我老了,跑不動了,隨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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