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命令我教你學道，就從今日開始吧。所謂得道，就是“悟真”。你知道自己身體的構成嗎，你了解他的運作嗎？你知道自己的天命嗎（能力的極限所在）？你知道天地變化對你的影響嗎？你知道如何影響天地的變化嗎？”王梵誌說著，雙手結印，霎時間，窗外烏雲翻滾，風雷大作。他放下雙手，窗外又忽然風雲皆散，變回了晴天。

    王梵誌說：“你的精神問題在於思欲過剩，真氣亂行。五髒是真正的欲望之源，古籍有雲：‘心藏神，肝藏魂，肺藏魄，脾藏意，腎藏誌’。五髒有五行之氣，五氣亂走會導致思維跳脫，喜怒無常。調理五髒可以使人改變性情。當世之人把欲望看做自己的人格，看做自己生命的本質，可謂是荒謬至極。”

    何叩弦說：“你的話我無法理解。”

    王梵誌說：“無妨。等你自己體會到了，那就是你踏過門檻，入道窺真的時候了。下麵我要說修真的入門。通常有以法入道，以武入道兩種，沒有優劣之分。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分支小道，如以文入道，以藥入道。我們這一脈是以法入道。以法入道，需讀經，明理，心齋，輔以導引術和丹藥。首先你得靜下來，你這種緊張兮兮地狀態持續多久了？”

    何叩弦說：“初中時便有了征兆，大約七八年了吧。隻有偶爾忘乎所以的時候，精神才能得到解脫。”

    王梵誌說：“唉！可憐人啊，真是可憐人啊！隻願我能帶領你入道吧。今日我會傳你導引術《通天劍》的心法，你必須熟記於心。其次我講為你講授《太上老君清靜經》、《南華經·逍遙遊》和《菠蘿蜜多心經》。

    何叩弦噗嗤一聲笑了：“王狐狸，我們學的是道還是佛啊，這也能一起學嗎？”

    王梵誌說：“我們是修行之人，僅此而已。你既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卻有門戶之見嗎？”

    何叩弦尷尬道：“在下什也不懂，請你教我。”

    於是這隻狐狸精開始傳道。何叩弦從早到晚聽了一天，確實覺得受益良多。他下定決心不再胡思亂想，至少在反應過來時不能信馬由韁。雖然大腦的運作形成了習慣，讓他的思想不受控製，他還是像以前一樣會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感到緊張。但是他至少下定了決心。

    夜，他躺在床上，忽然窗戶被人打開，窗簾飄動——遊雲兒從窗戶飛了進來。遊雲兒方從閉關中醒來不過兩三年，世界之變化太過巨大，於是她每天都要禦風出去去遊曆，晚上再回到村。她越過廣袤的稻田和村莊，去了城鎮中心。又去了附近的大別山脈，在山脈深處中救下來了一位迷路兩天瀕臨崩潰的驢友（那個四十歲的大叔痛哭流涕），又找到一處有高人隱居的洞天福地。那個高人叫作桓君，他修煉了不止千年，一直待在那隱居，不遊曆，也不求神通。據說他層做過人間帝王，但現在他隻是醉心於寫文章，記錄寒暑四季和偶然找到他的人。

    “你今天氣色變了。仿佛你放下了一件很重的心事。”遊雲兒摟著何扣弦的臉說。

    “是的，正如你所見。我許久沒有像今天這樣充實了。更重要的是，我許久沒有像今天這樣期待明天的到來了。”

    “我弟弟教了你什？”

    “有導引術《通天劍》的心法口訣。‘勢隨氣走要緩慢，一呼一吸一周旋。呼氣盡時停片刻，隨氣而成要自然。’如何？”

    遊雲兒若有所思地笑了，她輕撫著自己那把銀色的長劍，說：“很好呀，很好呀。”

    清早何叩弦醒來寒氣彌漫，能聞到草木被凍僵的味道。天還是黑的，時間是淩晨五點。遊雲兒已經離開。就快要過年了，村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他一邊穿鞋一邊默背《通天劍》心法。不久，他已經雙手比劃了起來。王梵誌親自為他演示了導引術的動作為，他遍演練起來。

    時光飛逝，光陰荏苒。轉眼間半個月過去了，何叩弦每日按照狐狸為他規劃的時辰操練導引術，誦讀古經，靜坐悟道不知疲倦也不知煩悶。隻是漸漸覺得身體輕盈有力，思想純淨無暇。

    “之前上古代文論課，老師提到《文心雕龍·神思》的‘疏悅五藏，澡雪精神’我還以為五髒是象征比喻手法。原來劉勰說的是修心煉氣的道理。”何叩弦體會著自己的修行。

    一日，狐狸正襟危坐而問：“你看來修行的目的是什？”

    何叩弦說：“是自由。是無待，是無相。是能掌控自己身體的運行，掌控思維的運行。是逍遙遊。”

    狐狸點頭不語，大概是默認了何叩弦的說法。

    後來他還從遊雲兒的枕邊知道了王梵誌的過去。他本是被天佛禪寺收養的老方丈狐狸，在佛寺生活十年，耳濡目染之下通曉了佛經，有了靈性。後來化形時，是遊雲兒幫助了他，他便認了姐姐，跟隨遊雲兒行走天下，跟隨遊雲兒修行。遊雲兒的父親是受了符籙的道家正式弟子，收藏了大量道家典籍。故而狐狸又接觸了道經，他天性聰慧，一讀就通，從此佛道貫通，很有自己的見解。當今世上的大妖，論神通手段，不知有多少強大的存在。但是論境界，狐狸王梵誌無疑是數一數二。

    冬去春來。二人一妖一起度了春節，經曆了一段快樂的時光。而然曲終人散的事迫在眉睫了。原來遊雲兒和王梵誌出關遊曆，還需要去許多地方，拜訪許多故人。遊雲兒是為了了卻這段緣分，王梵誌是為了教何叩弦入道，這二人才停留了這般久。而何叩弦開學在即，就要回到大學讀書。

    一夜，何叩弦坐了噩夢，夢見自己盤坐山頂，身體已經腐爛發臭，十幾隻禿鷲在撕咬著他，他冷眼看著這些醜陋的大鳥吞吃自己的皮肉，卻覺得事不關己，完全不放在自己心上。於是禿鷲紛紛化作泡沫消散，他的皮肉又快速回複，像大理石雕塑一樣健美，而且流轉著金光，散發著幽幽芳香。然後連這個夢也消散了，本來是個噩夢，卻沒有對何叩弦產生絲毫影響。夢境化成了碎片飄零在黑暗之中，在這意識世界的最深處有一雙蒼老的眼睛看著這一切。

    有遙遠的歎息聲：“唉，我終究還是無法阻止你踏入獲得神通的道路嗎？魔胎終究還是要在人間界降生了……”

    第二日，何叩弦一醒來就開始體會自己真氣的運行。“真氣平和有力，自在而毫無差錯地運行著。我的精神也是一片純淨，以往的煩惱都像煙塵一樣消散無蹤。虛妄盡皆褪去，“真”唾手可得。終於，我知道這代表什，終於，我踏入了門檻，成功入道。從今天起我也是一個真正的修行者了。”

    他去找王梵誌論道，也得到了肯定。

    狐狸說：“恭喜了，何大哥。從今天起我們就是道友了。”何叩弦也喜形於色。

    狐狸又說：“你可以把自己的所悟寫出來，這樣一可明道心，二可與他人相互印證修行。至於三嘛，文字承載億萬生靈的共識，本身就有靈性。天庭和地府可以由此感應修行者的道心，方便天庭記錄在冊。從此‘神明冊上有姓名，生死簿改天命。’”

    何叩弦點頭毫不猶豫地提筆便寫：“苦海漏盡碧天高，白雲一朵逍遙遊。”

    “好！”狐狸讚歎道，“真是道盡了人體陰陽的奧妙！”

    突然，紙張憑空飄起，“苦海漏盡碧天高，白雲一朵逍遙遊”這十四個墨字金光大放。一道衝天的金光直奔九霄而去，霎時間天地失色。這光柱要向天庭宣告，一位新的修行者誕生了。

    然而轉瞬之間，一道強勁的罡風吹過，一柄銀色的劍從天外飛來，直接將衝霄的光柱釘碎了。

    遊雲兒從天而降，落到了院子，銀劍自動飛回她的手上。

    狐狸驚叫道：“姐姐，你這是做什！”

    遊雲兒說：“今日總覺得有不好的事要發生。但我推算不出來。我覺得還是不要把何郎入道的事告知於世，否則可能引來災禍。何郎，你請你暫時隱藏自己，還是過普通人的生活。千萬不要暴露了。”

    何叩弦說：“雲兒的吩咐，我照做便是。”

    這一日遊雲兒和王梵誌終於覺定離開了。他們要去雲遊天下，而何叩弦還要去上學。何叩弦不能同路，一是因為他境界不夠，力量與凡人無異，不方便遊曆。二是他還是當世之人，有自己的生活和自己背負的因果。三是，由於遊雲兒的預感，暫時不能讓何叩弦暴露修士的身份。第四，遊雲兒和何叩弦的緣分暫時告一段落了。

    狐狸說：“我們走後你一定要勤加修行。”

    遊雲兒說：“是啊，這番別離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了。也許是幾百年後吧。如果你修行不到家，早早死去，可能就再也不能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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