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雨村,坐落在聽雨山下,滿打滿算不足二百戶。
這一代伏朝皇帝上位後大肆征丁,侯雨村也未能幸免。
幾年下來,仍然留在村落的人數不過百餘婦孺和幾位耄耋老者、十餘稚童。
人,總歸還是要生存的。
村子並沒有什厲害的產業,大部分家庭僅有的收入就隻有被征調走的男丁年末寄回來的一袋歲錢。
雖然村子有路直通鎮子,但實際出去做工的機會並不多,每年用人最頻繁的就是開田時期,但去鎮子幫忙搶耕那自己村子的田就會落下。
是要錢還是要糧食,這並不難選。
不過哪怕是在普遍教育水平止步於認識自己名字都侯雨村也不乏聰明人,心思活泛點的會出點錢或者讓家人多忙活一些自己去鎮子上幫工,這樣還能買一些香料粗鹽啥的回來,心思更活泛點的在琢磨養些家禽......然而大多都失敗了,過冬太難。
而心思最活泛的卻已經有了自己的小鋪子,比如這家聞名方圓十幾好幾個村落的孫大娘裁縫鋪。
“來,桃子小師傅,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裹著蠶莎的中年婦女倒了杯熱茶放在包子頭小道士手邊,還很貼心的摸出一把烤得焦香的花生放在旁邊。
這是整個侯雨村唯二的精製成衣,另外一件在村口的劉老太太家,聽說她老人家以前也是位大小姐。
手摸著熱茶,又有四麵的牆壁隔開了寒風,腹桃的心思暫時安定了些。他稍稍猶豫後斟酌著開口道:“那個,孫大娘,多謝您的茶,不知您叫我過來可是有什要事嗎?如果隻是請我來坐坐那大可不必,我還得回聽雨......”
“聽語門出事了吧?”
短短的七個字讓腹桃心頭一震。
聽語門山高路遠,加上時值開田日,根本不該有人能知道觀內詳情,最多最多遠遠看見個火球。
可即便如此,按照尋常人的思路也應該誤會是聽語門走水,這也正是腹桃編出來打算拿來搪塞村民們的理由,然而孫大娘根本沒給他把借口說出來的機會。
腹桃的手不露聲色的摸向桃木劍,腳邊的豆包也抬起雙眼。
裹著蠶莎的中年婦女並未注意到腹桃的小動作,她給自己也倒了杯茶,款款坐在腹桃旁邊莞爾一笑:“我家薔兒昨日進山找墨石去了,鋪子缺點深色染料。她今早回店的時候跟我說隔著個山頭看見你一個人灰頭土臉的背著個大包往山下跑,喊你還喊不應。”
說話間,她順手從原本遞給腹桃的烤花生堆麵摸走幾顆,剝開一粒丟進嘴,頗為享受的咀嚼了幾下方才繼續說道:“你師傅呢?他上次還說要給你訂一套毛襖子,料我都進好了他還不把錢送過來。”
本來還在警覺孫大娘是否與師傅出事有關的腹桃聽見師傅這詞,又忍不住的酸了鼻子紅了眼。
一見這情況,孫大娘也有點坐不住了:“你別哭啊,你哭什嘛,觀要是沒餘錢那就算了嘛,上次你不說要給我送個什織布機嗎,就拿那個來抵也行啊!”
“唉,這叫什個事,勿妄那老牛鼻子怎帶的孩子,你看看你這哭得眼眶都紅了,他是不是打你了?我叫上劉老太找他說理去!”
“師傅...師傅他......”
腹桃抽噎著,卻始終說不出那個詞。但即便他不說,孫大娘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中年婦女神色轉為凝重,她拍桌而起,飛快的繞著整個小院饒了一大圈,確認沒人偷聽後扣上門窗,落下門茬,然後回屋拿出個布毯子裹在腹桃身上低聲安慰到:“沒事孩子,大娘這沒人會傷害你,你慢慢說,勿妄出什事了?”
腹桃揉了揉眼睛,看看孫大娘,又看看這隻有一處出口的精裝小院,終於是選擇了開口:“山上走水,師傅叫我先下山,他可能......”
源自道人的直覺和責任感告訴腹桃一個道理——將連他自己都不明所以的真相和盤托出絕對不是什好事。
鄉民們需要穩定,穩定才有生存,而道人存在的意義就是幫著維護這般穩定。
他隱瞞了一部分,但沒有隱瞞勿妄道人出事這個瞞不住的事實。
但他顯然沒有完全意識到老道人對於村莊意味著什。
聽到勿妄很可能真的出事後,孫大娘趕忙按住腹桃十分嚴肅的喝問道:“這事有幾個人知道?”
腹桃被孫大娘嚇了一跳,小心翼翼的比出個二的手勢。
“兩個?!除了我,另外一個人是誰?!”
看著孫大娘那張早已不負韶華的大臉,腹桃生怕她突然變成個怪物把自己給吃咯。
他呆呆的指了指自己,嘴唇扇動著像是想要求饒,手卻已是繃緊,彈指開了劍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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