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雲舒並不敢走遠，隻會在巷子穿梭。窄窄的巷子大白天是最安靜的，工作的工作，上學的上學，要到晚上才鬧騰起來。高高的大樓住得滿滿當當，一個個窗台上晾滿花花綠綠的衣服，雲舒抬頭看到有小衣裳時心中一陣雀躍，但見到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孩童時雲舒又帶著這個年齡本有的扭捏和羞臊，盡管在這一帶住了許多年，雲舒卻一個朋友也沒交到。通常，昨日還看到這門口有人家敞開大門坐在門前納涼，今日路過卻隻看見滿臉烏雲的房東從屋扔出破爛的沙發和蓋滿灰的皮鞋。雲舒在巷子閑逛那陣子也有過一個玩伴，是個瘦小的小女孩。

    “你幾歲了？”

    “六歲。”

    “我比你大，我九歲啦！”雲舒說道，她開心自己又能當姐姐了。

    “你的辮子真好看！”那小女孩腦後的兩根辮子又黑又亮。

    “我媽媽幫我綁的，你想不想去公園玩？我媽媽常帶我去……”

    雲舒終於走出了巷子，後來兩人一同上了街道，還逛了一次大百貨……

    “我們以後不能一起玩了。”

    “為什？”

    “我們家買房子啦！以後不住這了……”

    小女孩後來說了一個地址，但雲舒忘了，一段短暫的友誼至此結束。

    雲舒難過了好一陣子，也不大出門了，沒吃過糖的人是不會思念糖的味道的，隻有吃過的才會，小小年紀的雲舒已經開始感受生命中的來和往。

    在家中無事可做，她推開門看到媽媽還是躺在床上，似是睡著了，但關上門後，又分明聽到麵像是有老鼠鑽進紙皮箱的聲音，這讓人既擔憂又害怕。雲舒多想媽媽能起來給自己紮兩條整齊又好看的辮子啊！但這是不可能的，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都沒人給雲舒紮過辮子，於是她決定自己給自己綁兩根漂亮的辮子。

    雲舒對著鏡子艱難地扒著頭頂那堆亂蓬蓬的頭發，綁好後卻也不像小女孩那般油光滑亮，雲舒的發，枯黃毛躁，那兩根辮子像是隨意紮起的一把稻草。她的頭發長到腰部，已許久沒修剪，以前奶奶沒空帶她去集市時就會拿來一把剪子，“哢嚓”一聲就完事了，上來後，連雲舒自己都沒發覺，她的頭發正在瘋長。一不做二不休，雲舒不甘心地看著自己糟糕的發型，她曾經在電視上看過，有那種抹了就能讓頭發光亮的油，於是她進到房，媽媽的胸口緩緩地起伏著，看著是睡著了，雲舒在雜亂的梳妝台上隨意選了一瓶，高高興興地抹上後才發現不對勁，頭發全都黏在了一起，沒一會兒就幹硬得像根棍子，就連手指也粘在“棍子”上拿不開，雲舒急的大哭，後來，這一頭長發被理發店的老頭大笑著拿推子鏟光了，雲舒永遠記得她是光著頭度過九歲的夏天。

    雲舒又繼續著她一個人在外頭穿街走巷的日子，這一塊有三個便利店，四個快餐店，一個水果店，一家幹洗店，一家裁縫店……有一陣子雲舒常看到一個買氣球的大叔，手拉著長長的線，線的那頭是各種小動物形狀的氣球，他跟雲舒一樣，整日整日地在這一帶穿梭。雲舒對那些五彩的氣球喜愛極了，但她一分錢也沒有。每次看到氣球出現在視野，總要停下來張望。

    “想看可以過來看。”買氣球的大叔正坐在台階上。他從包拿出一個透明袋子，麵裝了白花花的饅頭，但已經被擠得不成模樣。

    雲舒走上前去，但又不敢靠得太近，大叔嚼著饅頭，腮幫子鼓鼓地，幾口便吃完，再從腰間的包掏出一個撕掉包裝紙的礦泉水瓶，“咕咚咕咚”地一口飲盡，完了再打一個長長的飽嗝。

    “你多大了？怎一個人在這。”

    “九歲了，我家就住在那邊。”雲舒指著後方說道。

    “九歲了怎不上學啊？”

    雲舒往前走幾步，“這個多少錢一個啊？”

    “小的三塊，大的五塊。”

    雲舒跳上台階，看著那隻“小鹿”，兩隻長長的鹿角升上天空。

    “這個是最多人買的，要買一個嗎？”

    “恩……我家太多氣球了，媽媽都不讓我買……”雲舒上手摩挲著另一隻“虎頭”。“學我也上過，現在不上了。”說著雲舒跳下台階。

    “怎能不上學呢？你家不管？”

    “這有什，不想上就不上唄，那些知識我都會了。”

    大叔皺著眉頭看向雲舒，“小朋友怎能不上學呢！不讀書以後就像我這樣賣氣球你怕不怕？”

    “書……書遲些會去讀的……我爸媽可緊張我了……”雲舒往四周看了看，“你的車呢？今天怎不見你騎車。”

    “車壞了還沒修好呢！”

    “怎壞的？”

    “在前麵那個路口被撞了。”大叔呲著牙把褲管往上拉，小腿上綁著白紗，“車子倒下了壓倒腿了。你可別一個人往外麵跑，外麵車多。”

    “這有什，我還一個人去過方山公園呢！”

    “呦，你還認得那遠的路？”

    “當然認得，多去幾回不就記得了。就是……就是近點的那個大百貨有點忘記怎走了。”

    “我看你啊還是不要一個人在外麵亂跑，你父母找不到你會擔心的。”大叔拍了拍褲子，站起身來。

    “我爸媽才不知道……他們……他們都上班去了，讓我在家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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