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技”其實真的很簡單。
覆紙疊加，畫出一層層相似但細微差別的老虎畫像，有深有淺，在光線的變換下，就能看到不同角度的老虎，顯得山君吼動，樹影朦朧。
但季謙明並不打算為胡成一家解惑。
有些時候，保證自己的核心競爭力是很有必要的，而且如此也能為他增添一分神秘感。
果然，胡成看他的眼神，更加欣賞起來。
年輕人，被人一誇，難免骨頭輕，被人哄著說出技法秘訣來，洋洋得意卻不知失去了什。
諸如季謙明這般沉得住氣的，少有。
看來三年的磨難，讓這個少年得以蛻變。
一個有頭腦，拎的清，知進退，還是故人之子，即便名聲不佳，但能幫扶一把，還是幫扶一把好了。
畢竟，浪子回頭金不換。
胡成笑容真誠，欣然邀請：“季賢侄，風雪太大，寒風刺骨，不如留下吃飯吧？”
終於來了。
季謙明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客氣道：“怎好叨擾胡叔？”
胡成硬拉著他的手，“季賢侄這話就見外了，來上座。”
“使不得使不得。”
“要你坐你便坐。”
……
季謙明推拒片刻，隨後順理成章的坐在上首客位上。
商人家族並沒有世族那般講究男女大防，梁國的風氣也相當開放。
胡成夫婦東座，季謙明南座，與羞怯的胡小姐相對而坐。
平心而論，胡小姐是季謙明穿越以來見過最美麗的女子，尤其是低頭淺笑，玉軟花柔，那不勝涼風的嬌羞，令人升起許多保護欲望。
她真的很容易害羞。
季謙明隻一眼，便立即收回狀似不經意的視線。
這具身體才十六歲，少年慕艾，有些旖旎念頭實屬正常，但人家父母還在桌上，該收斂的還是收斂著。
胡家菜肴頗豐，飛鳥走獸，菘菜綠葉，色香味全，應有盡有。
塊狀的紅燒肉，軟嫩的白斬雞，一道“霸王別姬”甲魚雞湯，油光閃爍，香氣宜人。
季謙明饑火燒腸，但不緊不慢的喝了熱湯，吃了點米飯與菜葉，這才將魔爪伸向紅燒肉。
腸胃許久沒有進食油水，需得一個進補滋養的過程。
在他人宅院做客，他不想成為噴射戰士。
季謙明看似慢條斯理，實則動作不慢，成功收獲了胡夫人一句“餓死鬼投胎”與兩個白眼。
“季大哥，你吃。”胡明將自己最喜愛的雞翅端在季謙明麵前，眼睛亮晶晶的仰視著他。
於七歲的男孩而言，最吸引他的並非是武道高手，王公貴卿，而是眼前這個能將玩具修複的“超人”。
“多謝明弟。”季謙明並不辜負胡明的好心，將剩下的兩隻雞翅膀吃的幹幹淨淨。
胡成將一對兒女教育的極好。
至於胡夫人對他有意見，這也是難免的。季謙明不以為意，畢竟原身三年前在坊間名聲極差。
流連花叢，賭石鬥雞，橫行霸道，不思進取……最重要的是，他還差點陷入一樁殺人案。
近年稍微好些。
但要想徹底改寫在世人眼中自己的形象，需要諸多的時間與努力。
這很麻煩。
亂世求存，季謙明並沒有那多的時間去經營過多的人情關係，胡成被他選中，也是因為離得近、有錢財、人脈廣……嗯，現在還要加上一個漂亮女兒。
但不做出改變又不行。
江湖不是打打殺殺，還有人情世故，有一個好名聲，助力良多。
至於惡名，那就是負麵效果了。
除非……他跳出現有的圈子，睥睨江湖。
季謙明放下碗筷，思路如銀線，愈發清晰。
胡成亦放下碗筷，他近來養生，不吃油膩之物。胡夫人胡小姐也不喜葷腥，大半肉食都進了季謙明與胡明的肚子。
胡成問道：“季賢侄，以後想做些什？”
既然要幫扶故人之子，那需得知道其誌向，勁往一處使。
就聽季謙明斬釘截鐵的話語：“讀書，科舉。”
“讀書？”胡成詫異。
季謙明讀書不成，連童生都未能考舉，十六載光陰，仍一介白身。
事到如今，還不願認清現實嗎？
看來性子沉穩，也隻是表象罷了。
胡成略微不喜。
他如今將季謙明當做自家子侄看待，便一針見血的指出，“你讀書不成，繼續科舉也不過是蹉跎歲月，倒不如務實些。”
從胡成不太客氣的話語中，季謙明聽出了循循告誡。
若非真誠以待，這種得罪人的話，是不會出自胡成之口的。
看來亡父在胡成心中的分量，比他想象的還要重。
心念轉動，季謙明認真道：“唯有科舉做官，才能出人頭地。”
要想改變他人的看法，獲得身份與地位，享受上層資源……隻有做官，躋身士族階級。
要知道，這世道是有妖魔的，官員身份尊貴，可比平頭百姓安全多了。
何況穿越一遭，墜落底層，若是苦哈哈一輩子，淪為妖魔食物，倒不如跟原身一樣，房梁拴根繩子算球，免得煩擾。
再者，讀書不成是原身的鍋，與我季謙明有什關係？
胡成微慍。
誰都知道科舉做官好，可你有那個本事嗎？
勸了兩句，感受到季謙明冥頑不靈，索性不言語。
他不太高興，圓滾滾的臉一板，顯出幾分威嚴，氣氛凝滯。
胡夫人與一雙兒女皆不敢言。
“胡叔。”季謙明並未受到氛圍影響，語氣微緩，但肯定道：“浮生半世，耍滑玩賴，直至家中變故，方知往日繁華皆是虛浮。還請胡叔給個機會，若是來年童試落第，就不再做妄念了。”
他很真誠，亦很堅定。
胡成沉默片刻，無奈答應：“也罷，你且試一遭吧。”
他生怕這是季謙明的執念，倘若不消，恐成心魔。
旋即又道：“如若沒成，就來我當鋪幫忙吧。”
季謙明心下感動。
這放在現代社會，簡直就是高考不成，直接給你分配好工作了。
“他日若能金榜題名，必不忘胡叔的恩情。”季謙明鄭重道。
恩情無需常常掛在嘴邊，但一句感激之言不說，也是不行的。
有些話，說出來跟放在心，達到的效果，截然不同。
尤其是初交時。
胡成臉色果然好看許多。
看著這個年輕的賢侄，他不免有些操心，諄諄教導人生經驗起來。
兩人便從讀書規劃，聊到市井閑談，又到世道無常。
胡成見多識廣，經驗豐富，從起家到致富，處處都有學問；季謙明條理清晰，現世的靈魂又兼具奇思妙想，看待事物有獨特的見解，平凡的言語就有犀利的觀點，引得胡成頻頻稱讚。
倒令後者生出“如今的季謙明科舉未必不行”的想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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