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隊伍出發,先穿過鎮子。
路過先前寄賣「周雲雲木雕」的店鋪。
老板右手端著一杯茶,左手夾著一根煙,坐在門檻上悠閑地曬著太陽。
看得出來,完成一單無本買賣後,心情不錯。
見到再次走過來的林書友與譚文彬,老板熱情地打起招呼,本地方言混合著一點普通話發音,
大概意思是詢問要不要留個聯係方式,以後有好貨了再過來看看。
譚文彬上去給老板遞了根煙,老板也給譚文彬散了一根,二人各自將煙夾在耳朵上,互留了個聯係方式。
陳曦鳶則好奇地對林書友詢問,不是說那趙毅與阿友你關係最好,為什他會雕刻周雲雲而不是陳琳?
林書友沉默。
陳曦鳶拍了拍自己的額頭,說她疏忽了,出來探查消息的肯定是譚文彬,那肯定得刻周雲雲。
林書友點頭。
陳曦鳶眼睛眨了眨。
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沒邏輯,純感覺。
自小聽多了床角,對這種事兒的敏感度,就跟老寒腿能預知天氣一樣。
那趙毅與譚文彬關係雖說不錯,但也沒到特別親近的地步,沒那一層深入的關係,去精細雕刻人家的對象,很容易造成冒犯。
可惜,眼下不是坐在李大爺家壩子上的時候,她曉得不適合繼續細問。
等譚文彬歸隊後,李追遠示意大家繼續趕路,很快,出鎮入穀。
山穀並不巍峨,甚至稱得上有些「小巧」,但步入其中後,若是按照特定路徑前行,很快就會發現周遭迷霧升起。
這種屏障的作用,是防普通人誤入,但對稍微有點道行的人而言,相當於指路。
古往今來,很多誌怪小說,都頻繁出現這樣的一種情節。
就是哪個樵夫獵戶書生,在山林走著走著,要忽然見到一座宅子,要見到一座避世桃源,要看見倆老仙人坐那兒下棋。
其實,很多這樣的故事,並非杜撰,隻不過是運氣實在太好亦或者是本身靈感異於常人,真就穿過了迷瘴走入了這種江湖家族門派領地紅塵俗世各種紛擾,剪不斷理還亂,稍微上點檔次的江湖勢力,都會選擇這種半避世的居住方式,以盡可能地隔斷大部分因果。
像當初九江趙那般,特意在城市建個新宅,才是不正常。
走出迷霧,前方出現了一座吊橋。
橋頭兩側各有一尊石獅子,上刻紋路,似是開裂,可若細看就能瞧出相對稱的嚴謹規律。
橋頭上方,有一座石牌,中間寫有「周氏府宅」,兩側雕刻飛鳥,展翅待飛,栩栩如生。
以周家的江湖地位,這種門頭布置,稱得上低調。
李追遠走到一尊石獅子前,伸手,在獅腹摸了一下。
一縷微弱的紅光自獅腹紋路上閃現,而後以極快的速度閃現向旁邊那尊獅子,再快速瞬移至石牌,而後順著吊橋一路向內。
李追遠揮手,示意繼續前進,
潤生和林書友走最前麵,陳曦鳶陪著李追遠,譚文彬拖後。
李追遠:「前麵應該有一場考核,你隱藏一下自己的家族風格。」
陳曦鳶:「我不介意。」
李追遠:「我介意。」
陳曦鳶:「哦,好。」
過了吊橋,前麵出現了一塊空地,空地後頭有向上鋪設的台階,延伸至周家宅邸大門前。
空地地麵不是泥土或岩石,像是鋪了一層木地板。
有一老翁拄著拐杖,在一眾年輕人簇擁下走了出來。
「諸位抱歉,我周家近日封門,不便迎客,今日怠慢,他日彌補。」
譚文彬上前一步,開口道:
「我等應九江趙兄之請,專赴此地,幫周家抵災解難,怎,連門都進不去了。」
老翁輕撫山羊須,揮手示意身後年輕人讓開道路,又以拐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周家應該是給趙毅開出了不錯的條件,那付出代價自然也就有要求,來幫忙的人,那就得先驗驗貨,試試成色。
眾人前行,腳踩到了身下木板。
下一刻,地板兩側凹陷出一個大窟窿,兩隻木質大手探出,朝著中間拍了過來。
潤生與林書友一人一邊散開,潤生以黃河鏟,擋下一隻大手;林書友則以雙,成功架住另一隻。
腳下的地麵開始不斷浮動,木質如水,卸去上方所有人的重心。
潤生身上流轉出一縷縷黑氣,保證自己的發力依舊充分。
考慮到潤生的《秦氏觀蛟法》容易被明眼人認出來,李追遠就專門給潤生哥做了一點偽裝改進。
將單純的氣海變為煞氣,隻是形式上的變化,卻足以顛覆大部分明眼人的認知,因為不會有人料到,秦家人,會給自己修出一身如死倒般的氣息。
另一側,林書友腳下不斷跟著地麵的韻律而變化,如履平地。
這隻是簡單考核,非分生死,能氣定神閑的過得去,就足矣。
李追遠三人繼續往前走,前方地板凹陷,似有什東西要出來,亦是一道阻攔。
陳曦鳶提前向前走了幾步,一腳踩了下去。
下方當即傳來連續的「哢」聲,隨後地麵平複,這是將考核項目,直接踩死於腹中。
老翁的眼睛抽了抽。
如果說潤生與林書友的表現,算是對對方實力的一種認可,那陳曦鳶的這一腳,才算是真的把老翁的內心給震鑷到了。
此等角色,已不用再試,老翁麵露欣喜,先以拐杖戳地,讓一切複原,而後鄭重行禮:
「感謝諸位前來救我周家於水火,大恩大德,我周家必不敢忘,請!」
接下來是一路暢通,走到周家大門前時,大門自動開啟。
宅子的空間很大,但因提前遣散了大量族人的緣故,顯得很是冷清。
被引路至正廳,老遠就看見趙毅與一位衣著華貴的老夫人坐在那喝茶。
老夫人頭發花白,明顯上了歲數,但皮膚白嫩如幼童,她叫周睿瑤,是周家如今的話事人。
二人下方兩邊,一側坐著的是梁家姐妹徐明和陳靖,另一側坐著的都是年歲頗大的周家人,
各個氣度不凡。
老翁先行進屋,在周睿瑤身側耳語了一番,周睿瑤笑著點點頭,對趙毅道:
「趙公子請來的幫手,確實不凡。」
趙毅灑然一笑,道:「周老夫人是知道我趙毅在江湖上是個什名聲,能與我玩到一起且願意給我麵子前來幫忙的,又怎可能是普通人?」
周睿瑤:「趙公子還是那喜歡開玩笑。」
趙毅:「老夫人,我可先提醒你,我這些朋友,脾氣都不太好,小心眼得緊。
他們是應我之邀而來,可你們周家卻在外頭設局考核,放在誰身上都不會舒服。」
「這個,就請趙公子放心。」
周睿瑤站起身,主動迎向走進來的李追遠等人,開口道:
「先前門口失禮之處,老身在此代表周家向諸位賠罪,為表歉意,此番之請,一應供奉條件,
翻倍。」
「咳咳—」坐在後頭的趙毅乾咳了一聲以作提醒周睿瑤:「趙公子那份亦是翻倍。」
趙毅拱手道:「老夫人大氣。」
譚文彬:「我說趙少爺,我們給你麵子這才赴約而來,你所說的那南通撈屍李,又到底是哪冒出來的人物,怎我等在江湖上都從未聽說過?」
趙毅:「這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此人心胸狹隘眶毗必報貪婪無度嗜殺成性,喜斬草除根,不留餘地。」
譚文彬:「聽起來,倒有點意思,那周家,是怎得罪他了?」
趙毅:「我與老夫人為此探討了好幾日,都未能找出原因,可人家,確實是已經下手了。「
周睿瑤:「諸位,請隨老身來。」
周老夫人帶著眾人,來到了周家祠堂。
祠堂內,燭火明亮,牌匾眾多,按理說,該是肅穆乾淨之所,但此時,周家所有牌位上,要發黴要長出青苔,就沒一個好的。
譚文彬:「這是,下咒了?」
周睿瑤點了點頭:「數日之前,老身於熟睡時,心有惡感,驚醒後來至祠堂,就發現了這一情況。
諸位眼下所見,已是趙公子來了後,幫忙解咒改善後的場麵了。
當時之情景,比現在更惡劣不知多少倍,祠堂清淨地,竟滿是蛇蟲鼠蟻亂爬,各種毒物不知道從哪竄出,或啃食香燭或者糾纏牌位,一副家族殘破分崩之相。」
說到這,周睿瑤閉上眼,兩行清淚流出:
「我周家素重門風,於這江湖更是不喜爭鬥,曆代先祖更是醉心於機關術的鑽研發揚,沒想到竟要遭受此等之辱!
老身我,實在是愧對家門,愧對先祖啊—
趙毅上前,輕輕換扶住周睿瑤,安慰道「老夫人放心,有我在,周家的這場劫難,必然是能夠化解的,我早就看不慣那南通撈屍李很久了,這次正好是個機會,我要讓他有膽來沒命回!」
周睿瑤點了點頭,淚眼再次掃視眼前這還未恢複原狀的祠堂:
「此人凶性之深,真乃罕見,不是對我周家一人,而是對我周家全族曆代先人一同下咒,這是擺明要斷我周家傳承。
既然如此,我周家也是避無可避,隻得豁出一切,全力應對了。
請趙公子放心,此番劫難,我周家但凡能挺過去,日後趙公子想重建九江趙,我周家必全力以赴支持,但有所需,無不應允!」
趙毅:「老夫人您實在是太客氣了。」
周睿瑤擦去眼淚,看向李追遠等人:「是老身怠慢了,還未詢問諸位尊號?」
趙毅:「老夫人,能與我趙毅做狐朋狗友的,這尊號,不提也罷。」
周睿瑤:「這」
趙毅:「他們,隻想從我這拿好處,卻不想被我惡名所累。所以,人到了就行了,不是?」
周睿瑤:「既然如此,那老身也保持尊重。諸位,老身已命人備下酒水,諸位遠道而來,請先行享用休息。因老身提前遣散族人,故席麵簡陋單薄,還請諸位切莫怪罪。」
「老夫人放心,他們能理解的。」趙毅抬頭,看向李追遠等人,「大家夥就先好吃好喝歇著,
雖不知那南通撈屍李何時到來,但我估摸著就在近期了,等他登門動手了,我自會呼喊諸位前來助陣。」
說完,趙毅就扶著周睿瑤走出了祠堂。
二人貼得很近,像是一對真祖孫。
那老翁再次出現,將李追遠等人帶去一座別院,麵已布置好豐盛的酒菜,下榻休息的房間也很寬幹整。
老翁:「諸位若有其它所需,但說無妨,隻要能滿足,我周家必全力以赴。」
李追遠:「先前來時路上,見一小院子,頭滿是落葉,荒蕪破舊,似是多年未有人打理,敢問何故?」
老翁:「那是我周家一罪人居住之所,癱瘓臥床多年,每日除一份水飯外,老夫人不準任何人接近。」
李追遠:「罪人還能住單獨的院子?」
老翁:「那罪人曾是家族嫡係,老夫人說,將他留在宅院而不打入地牢,就是要讓他躺在床上,也能聽到外麵喧鬧,讓其承受冷暖落差,刮心切肺。」
李追遠:「那他,也被轉移走了?」
老翁:「未曾,罪人不配。」
李追遠:「好了,你去忙吧。」
「諸位慢用。」
老翁退了出去。
李追遠在桌邊坐下,環視四周,確認這沒有陣法禁製。
桌上的菜的確很豐盛,但都是些家常菜,真正精致的菜肴,得靠家族世代養的廚子來做,眼下的周家,確實沒這個條件了,這也是周睿瑤提前說望海涵的原因。
「潤生哥。」
潤生攤開手,蠱蟲飛出,在每盤菜上都逗留了一下,然後又鑽回潤生袖口。
「小遠,無毒。」
李追遠拿起筷子:「吃吧。」
陳曦鳶是遇到好吃的才會放開了吃,正常餐食她都是小鳥胃。
等李追遠吃好放下筷子後,陳曦鳶忍不住問道:
「什時候動手?」
李追遠:「等南通撈戶李先動手。」
陳曦鳶:「嗯?」
廳屋前,有一條活溪自屋頂流下,又匯入下方花圃小徑,李追遠接了點水,洗手漱口。
陳曦鳶:「我第一次發現,報仇這種事,能這簡單。」
李追遠:「一是因為我第一手打草驚蛇動靜太大,規格太嚇人;二是趙毅在江湖上的名聲雖然不太正麵,但現在也算是響當當的人物;三是趙毅來得很快,我們跟進得也很快,周家自身的顧慮又太多,不僅得防著所謂的南通撈屍李,更得提防來自江湖的窺伺;四就是———」
陳曦鳶:「四是什?」
李追遠:「四就是你當初差點葬在洛陽古墓博物館,真的不冤。」
陳曦鳶微微皺眉,隨後又麵露委屈:「小弟弟,你還是在說我笨。」
李追遠:「沒以前笨了。」
陳曦鳶:「這是誇獎——.吧?」
李追遠:「比以前聰明多了。」
陳曦鳶:「嘿嘿。」
李追遠:「陪我去那個院子看看,我要去見見,周雲帆的那個爹。」
那位,當初參與陰謀算計秦叔的人。
院子有禁製,但這對李追遠而言並不難,隨意解開後進入。
頭雜草叢生,一片破敗。
角落,還有破損的小孩玩具。
周雲帆的父親當初偷偷拿著家族涉及傳承的寶貝點燈走江,最後不僅自己被秦叔打了個終生癱瘓,連那件寶貝也被秦叔打碎。
徹徹底底地淪為了整個周家的罪人。
周老夫人以這種方式,對他施以懲戒,那是真的恨到骨子,而且這恨,也牽扯到了周雲帆。
使得周雲帆不得不在很小時就脫離周家,去往丁家,謀求資源與發展,雖曆經艱苦,但還真讓他給走成了。
就是運氣不好,在虞家那一浪,即使選擇從後門進入,居然還是碰上了自己。
推開屋門,一股腥臭之氣溢出。
屋空蕩蕩的,除了一張床,別無他物床內側躺著一個頭發半白,形容枯稿的男人,而床的另一側,擺著兩個碗,一個碗留有些許米粒,另一個碗則有半碗渾水。
他吃喝拉撒全都在床上,下人清理也不會很及時,弄得不僅是這張床,連帶著這整間屋子,都像是被醃過了一樣。
陳曦鳶捂著鼻子,她很不喜歡這種環境,但瞧見小弟弟,不僅神色如常,甚至嘴角還漸漸勾起些許弧度。
也是,這個場景,對小弟弟而言,應該是一種享受吧?
看見自己家的仇人,過得這慘,肯定很開心。
李追遠走到床邊,沒可以坐下的地方,也不敢坐。
床上的男人側過頭來,視線慢慢上移,落到了李追遠臉上。
他的廢,不是靜態的。
李追遠能察覺到,在他脊椎位置,還殘留著一股活躍的氣。
這氣,會一直糾纏折磨著他,讓他無法恢複。
除非再找一個秦家人,且將秦氏觀蛟法練到極高程度,才能將這氣給安全抽出,否則要是強行驅散這股氣,會將這個男人,連帶著一起暴斃。
以秦叔的性格他肯定不是為了折磨他故意這做。
秦叔是吊著最後一口氣,才得以活著殺出來,當時秦叔應該是打瘋了。
所以,不是秦叔故意針對他,他在當年那場圍殺中,角色並不起眼,秦叔興許都沒正眼瞧過他。
不過,他倒是把對秦叔的恨意,一直保留了下來,還傳遞給了他的兒子,也因此,把他兒子也給害死了。
周庭楓:「你是誰..」
李追遠:「你恨?」
周庭楓:「恨誰—」
李追遠看了看四周。
周庭楓:「你究竟是誰—
李追遠不語。
良久,周庭楓開口道:「我恨,我恨周家,我恨家族待我不公,我恨家族視我為廢人棄子!
李追遠:「這才對嘛。」
周庭楓:「外麵這些日子,安靜了好多,告訴我,周家是不是出事了?」
李追遠:「嗯。」
周庭楓:「周家在外麵招惹了不該招惹的存在?」
李追遠:「差不多吧。」
周庭楓:「.哈哈哈哈—」
李追遠:「有件事,你知道?」
周庭楓:「什事?」
李追遠:「你兒子死了。」
周庭楓眼睛一瞪:「什!」
李追遠:「他們沒告訴你?」
周庭楓:「雲帆,雲帆他———怎可能,怎可能!」」
李追遠:「看來,的確沒告訴你。」
周庭楓:「你究竟是誰」
李追遠:「我是周家請來禦敵的幫手。」
周庭楓:「那你為什要到這來,你為什特意來看我?」
李追遠:「想看看,就來看看了。」
周庭楓:「你真的是來幫周家的?」
李追遠:「你覺得呢?」
周庭楓:「我要周家死,我要周家,和我落得一樣的下場,垮掉,爛掉!」
李追遠:「可能,不遠了。」
周庭楓:「謝謝。」
李追遠:「不客氣。」
陳曦鳶以為小弟弟會對這床上躺著的家夥,施以些酷刑,可小弟弟說完這些話後,就轉過身準備走了。
「這就走了?」
「你喜歡這?不覺得臭?」
「我不是這個意思。」
當李追遠與陳曦鳶走到門邊時,身後傳來碗落地砸碎的聲音,隨後是像破麻袋落地,周庭楓像是一灘蠕動著的爛泥,摔下了床,他艱難地向前探出手,指著李追遠:
「告訴我,告訴我,你姓什,你姓什!」
「你希望我姓什?」
「我希望你姓—,我一直跟他們說,不怪我,真的不怪我,是他們沒見到那家夥到底有多可怕。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那種門庭出來的人都是這樣,但真的沒人料到,那孤兒寡母家,居然還能培育出這樣的存在·
我希望你是那個姓,我想讓他們也領略一下,我當時的絕望,這樣,他們才能理解我,真的不是我的錯,真的不能怪我!
我等著,我等著看,我等著看,哈哈哈哈!」
李追遠走出了屋。
屋子,躺在地上的周庭楓還在呢喃:「帆兒——我的帆兒———」
離開這座院子後,李追遠在周家宅子閑逛了一會兒。
從建築美感上,周家比自己當初去過的九江趙家,要差太多。
九江趙家的宅子,逛一整天都不會覺得膩歪,周家的宅子,就純粹隻是披上了一層像樣的皮。
整個周家,就是一座大型機關,曆代周家人,都是在機關上生活,建築風格隻是在這一基礎上略施粉黛。
對稱的假山對稱的花對稱的樹,連溪水的石子,都嚴謹遵從了機關數目,太精密了,反而顯得無趣。
李追遠行走在其中時,他的腦子就會本能地開始推演與分析,弄得像是在不停地做卷子。
「回去吧。」
「嗯,好。」陳曦鳶抬起自己胳膊聞了聞,「我想回去洗個澡,那地方的味道根本散不掉。」
回到自己被分配的住處,譚文彬正蹲在一座小假山前,拿著紙筆做著研究。
他是雜學,跟在少年身邊後,什書都看看,樣樣通樣樣鬆。
林書友躺在長廊杆子上,手掐著一根枝條,看著上麵的壁畫。
潤生坐在客廳門檻上,抽著「雪茄」。
大家夥,其實都無事可做。
緊迫前的放鬆,最是無聊。
李追遠回來時,所有人都將目光投送過來,都等著小遠哥下令開幹。
但小遠哥隻說了一句:「吃晚飯時喊我。」
隨後,李追遠就進入房間,躺到床上閉上眼,開始睡覺。
陳曦鳶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出來,心情也由此好多了。
她現在也有一個背包,是譚文彬給她準備的,與他們的背包款型一致,譚文彬告訴她,這是外隊福利。
收到這一禮物後,陳曦鳶很開心,捧在懷笑得格外燦爛。
背包本就不貴,就算是那種昂貴的名牌包,對陳曦鳶而言也都不算什,但凝聚在這包的情緒價值,極高。
相較於其他人背包,各種裝備材料都帶所不同的是,陳曦鳶包,除了幾件衣服外,就全塞著健力寶。
洗完澡出來,本想去找小弟弟喝飲料,見小弟弟睡著了,她就走到院子,連續「噗」四聲,一人發一罐。
陳曦鳶先蹲在譚文彬身邊,問道:「你看得懂?」
譚文彬:「就像學校的女同學,我知道她的名字。」
陳曦鳶:「然後呢?」
譚文彬:「然後我如果對她勾勾手指,她不會跟我去操場上散步,而是會對我翻一記白眼,問我是哪位。」
陳曦鳶:「這個其實並不複雜。」
譚文彬看向陳曦鳶。
陳曦鳶手指對著麵前的小假山比劃了幾下。
「嗡嗡嗡!」
假山裂開,從麵噴吐出陣陣白煙,很清新很好聞。
陳曦鳶:「這煙可以驅蚊蟲,對人無害。」
譚文彬:「外隊不愧是外隊,我研究了半天,隻認出來這是盤蚊香,卻不知道怎開盒。」
陳曦鳶:「我也不懂機關術,但我家也有類似的。」
譚文彬:「原來如此。」
陳曦鳶:「不過我很少用,我晚上睡覺時要是發現有蚊子的話,就把域打開,將房間所有蚊子都擠壓死,就清靜了。」
「確實。」
譚文彬低頭,按照自己本子上推算出來的步驟,對著假山來回揮手。
「嗡嗡嗡!」
假山成功閉合。
但「蚊香」沒熄滅,縫隙不斷有白霧溢出,小水塘也不斷翻滾出泡泡。
陳曦鳶:「聽說,你跟你對象是高中同學?」
譚文彬:「嗯。」
陳曦鳶:「那一定很浪漫吧,你們高中時就談戀愛了?」
譚文彬:「不是,我高中追了她三年,她對我不理不踩;後來上大學後都在金陵,我繼續死纏爛打,以死相威脅,最後她才迫不得已,暫時答應與我處對象。」
陳曦鳶:「雖然我知道你說的是假的,但我喜歡這個故事。」
譚文彬:「那你等我再好好編編,然後和你慢慢?」
陳曦鳶:「好呀。」
陳姑娘目光轉移向潤生,對譚文彬輕聲問道:「那個萌萌,是和潤生怎在一起的?」
譚文彬:「潤生家窮,自幼吃不飽飯,平日跟著爺爺偶爾撈撈屍外,就是放牛。有一天牛放到一處墳前,把墓碑給撞壞了,萌萌正好躺在麵,與潤生就認識了,二人漸漸發展出了感情。
誰知萌萌是鄯都地獄的公主,這件事被鄯都大帝知道了,就把萌萌抓了回去,鎮壓至十八層地獄之下,隻有月圓之夜,兩個相愛的人才能通過燒紙來暗送音訊。」
陳曦鳶喝了一大口健力寶:「副隊,這個也要豐富一下,我愛聽。」
譚文彬:「好好好。」
陳曦鳶:「那阿友呢?」
譚文彬:「阿友啊,你別看他看起來老實,其實是個花心大蘿卜,一年不知道相多少次親。」
前幾天在金陵,譚文彬開車載著阿友去周雲雲所在的學校。
他幫周雲雲搬家前,阿友和陳琳坐在咖啡廳,相對而坐,搬完家後再路過時,發現阿友與陳琳還保持著一樣的姿勢。
最後聽周雲雲說,二人在咖啡店坐了一下午後,陳琳說自己腳崴了,讓阿友背她回學校寢室。
這就是女生主動,想製造點親密接觸的機會。
結果阿友聽了,直接把人鞋子襪子都脫了,把人腳放懷,給人家按摩正骨。
長廊下躺著的林書友扭過頭,看向這,
譚文彬撿起麵前池子的一塊小石子,朝著林書友丟了過去。
「你看看你,再看看趙毅,那家夥連老婆婆都能搞得定!」
李追遠睡了一個長長的午覺,直到晚飯被送過來,才被叫起。
少年洗漱後,坐到桌邊。
還是老樣子,由蠱蟲來試毒,確認沒問題後,大家動筷吃飯。
吃完飯後,李追遠叫譚文彬拿出錢,壓在餐盤下麵。
隨後,李追遠坐到門檻上,頭靠著門柱,閉著眼,繼續打盹兒。
旁邊坐著的潤生,把剛剛點燃的「雪茄」掐滅。
天已經黑了,今晚月色迷人。
譚文彬喊來林書友和陳曦鳶,三人上了屋頂,玩起了三人鬥地主。
直到,
「轟!」
一聲巨響,打破了夜的寧靜。
白天的那個老翁,渾身是血的跑了過來,喊道:
「南通撈屍李來了,他來了!」
李追遠睜開眼,站起身。
屋頂上的人,撕扯下各自臉上的紙條,落了下來。
老翁:「祠堂,祠堂,我們頂不住了,他去殺,殺老夫人去了,快去救,救老夫人———
說完,老翁脖子一歪,失去了生機,死了。
譚文彬上去檢查了一下,確認死得很徹底。
陳曦鳶驚愣道:「南通撈屍李殺進來了,那我們是誰?」
李追遠:「走吧,去拯救周家於水火。」
眾人走出院子,一路上,看見了不少血跡與屍體。
譚文彬擇選了幾具檢查,確認是周家人無疑,因為周家人都修習機關術,雙手特定位置都有固定的老繭。
白天,周睿瑤帶著大家夥去過周家祠堂此時,祠堂前方兩側的花圃,一片雜亂,有被火剛剛燒過的痕跡,通往祠堂的地磚上也滿是龜裂與血漬。
祠堂內,正傳出激烈的打鬥聲,至於慘叫聲,更是不絕於耳。
周睿瑤:「撈屍李,我周家到底哪得罪了你,你非得對我周家如此趕盡殺絕?」
一道男子的聲音:「哪得罪了我?,你下去問閻王吧。」
李追遠揮手,示意進入祠堂。
潤生與林書友,一前一斜開路,陳曦鳶主動和李追遠貼得更近些,譚文彬轉身,一邊看向身後一邊倒退。
等所有人都進入祠堂後,先前喧殺聲,瞬間寂靜。
「砰!」
祠堂大門,迅猛閉合。
「呼!呼!呼!」
一陣陣陰風吹拂而入,它們先在四周環繞,而後不斷向上,最後在頂端,製造出了空響與共振。
這意味著,這座祠堂內部空間的高度,高到嚇人。
「嗡!」
紅色的燈火點燃,隨即產生聯動,四周牆壁上出現了一座座燈盞,將這徹底照亮。
沒有供桌,沒有燭火,沒有牌位,聶立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彌勒佛像。
這彌勒佛與傳統佛門形象不同,在它身上絲毫看不出慈悲,反而流露出一種陰森與獰。
彌勒像前,有一地斷肢殘骸的皮影,先前的廝殺與說話聲,都是由它們發出。
兩側牆壁上,有一座座凹陷的洞,如龍門石窟布局,但麵坐著的不是佛,而是形形色色的人這些人都閉著眼,身上沒有絲毫活人氣息。
一根繩線,從上方吊下來一個人,落在彌勒佛胸口處停下,正是周庭楓。
「啊———.—」
周庭楓發出滲人的笑聲。
「想對我周家出手找死!
周庭楓身後,彌勒佛的手,抬了起來,兩側牆壁內,一具具屍體也都將手抬起,做出了一樣的動作。
那間,一股濃鬱的肅殺氣息擴散而出。
尤其是彌勒佛的眉心處,開出一道口子,麵擺著一張椅子,椅子上坐著一具屍體。
屍體身穿袈裟,頭戴佛帽,皮包骨頭,麵目獰扭曲,且皮膚呈現出詭異的紅色。
屍體的右手,也是舉著的。
周庭楓眉心裂開一道口子,鮮血不斷低落,有一股無形的風,將這些鮮血裹挾,貼到了屍體身上。
坐在椅子上的屍體震了一下。
巨大的彌勒佛,緩緩站起身。
周圍牆壁坑洞內的一眾屍體,也全都站起陳曦鳶低頭,看了眼自己身側的小弟弟,她下意識地想說一句話,然後又下意識地把那句廢話又給咽了回去。
我們好像中計了?
吊在空中的周庭楓,不顧臉上還在流淌的鮮血,看著下方的李追遠等人,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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