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翟老的電話很簡短,隻是告知了李追遠他到玉溪的具體時間。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日程對接,但電話來的時機卻真的很巧妙。
李追遠掛斷電話,潤生正在收拾供桌,清理火盆的紙灰時,可以發現先前少年丟進去的那枚印章,已消失不見。
按照在豐都時萌萌的描述,此時這印章,應該已經出現在了地獄最頂層大殿中的供桌上。
萌萌還說,那對爛狗懶子,到現在還擺在那兒。
一定程度上,也說明趙毅仍「簡在帝心」。
李追遠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大哥大。
記得第一次在去豐都途中見到翟老,以及在豐都工程正式宣布開啟時,大帝對翟老的影響,並沒有那深刻。
翟老並不是大帝的傀儡,大帝對翟老給予了相當大的尊重。
可接下來,大帝借用翟老的身份,與自己的互動感,越來越強烈。
李追遠並不認為,這是大帝對翟老的操控程度不斷加深,如果大帝想這做,在翟老年輕時就可以開始了,沒必要等到現在。
這,必然有個更深層的原因。
用排除法的話,影響因素就隻剩下了自己。
李追遠懷疑,是翟老本身對自己這個學生的看重,發自內心地想要培養和給自己鋪路,讓他和大帝在這方麵形成了契合。
換言之,就是大帝的行為,如果能幫到自己,那翟老哪怕自己不清楚,可潛意識中,是願意配合大帝的,大帝也就能因此得到更大的從容。
這個老人,對自己是不計利益得失地好。
潤生把供桌收拾好,扭頭看見小遠臉上浮現出了痛苦的神情,呼吸也變得急促。
「小遠?」
李追遠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露出笑容,道:「潤生哥,我沒事。」
潤生點了點頭,以前這種神情,也經常在小遠臉上浮現,一般也都是過一會兒就好了。
譚文彬:「阿友,擺一下桌子,準備開飯了!」
潤生也過去幫忙。
阿璃走到李追遠身邊,遞過來一條剛用熱水洗過的溫毛巾。
李追遠接過來,擦了擦臉。
他剛剛是犯病了,但犯的病和以前不一樣。
以前,他是強迫自己違反理性時,病情會發作,產生人皮脫落的感覺。
可先前,他是在認清楚翟老與大帝之間的關係,像是看見一道數學題很本能地就去推答案一般,開始去分析如何利用翟老對自己的關愛設局反向影響到大帝,從而找個機會實現自己的更大收益。
結果,一股惡心感浮現。
自己,是在排斥這種思維模式,反感去算計利用一個老人對自己無私的愛。
一如治沙工程穩步推進後,雖然還不能綠樹成蔭,但已經可以固沙蓄水了。
而自己的人皮,在逐漸長出厚度後,它也開始幫自己去反抗絕對理性的病情。
擦完臉後,李追遠拉了一下自己的臉皮,以做回味。
阿璃也捏了捏她自己的臉,對著少年笑出兩顆酒窩。
包子和饅頭被重新熱了,阿友買回來的肉和菜,被譚文彬做了一鍋燴菜,冷掉的油條切段放入其中。
出門走江,這種夥食已是難得的高規格享受。
飯桌上,譚文彬又表揚了一次林書友先前在閻羅結界內的表現,林書友聽著很不好意思。
先前小遠哥說跳過表揚步驟時,他心是舒了口氣的。
因為要不是沒帶符針,他那時候應該已經熱血上頭衝上去幹了。
潤生放下筷子。
譚文彬:「潤生,怎就吃這點,胃口不好。」
潤生:「吃過了,不太餓。」
譚文彬:「看來那閻羅營養豐富啊。」
潤生:「嗯,也很美味的,那醃蘿。」
想到這,潤生有些惋惜,最後的人參腦袋留下來了,沒能吃到。
不過,按照吃什就補什理論,那人參腦袋自己吃了也是浪費,心下就釋然了。
潤生先下桌,拿起掃帚開始打掃起民宿的衛生。
在房間清理牆角蜘蛛網時,潤生發現躺在床上的大舅哥眼皮開始顫抖,這是即將蘇醒的徵兆。
譚文彬說過,要讓大舅哥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林書友,而此時林書友還在廚房那吃飯。
潤生就伸出一根手指,在大舅哥額頭上彈了一下。
「啪!」
大舅哥又昏了過去。
飯後,譚文彬開始分派任務,指揮大家在民宿布置陣法。
昨晚忙著釣魚,今早忙著炸魚,這事兒就耽擱到了現在。
《走江行為規範》,規範的是方方麵麵,並且,能模塊化的地方盡可能模塊化。
李追遠根據不同地理環境應對需求,改良分解了一批很具代表性的陣法模版。
夥伴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靠著死記硬背,公式化填鴨,就能將陣法布置起來。
下午,陣法布置完畢,意味著大家在當地有了一個穩定安全的落腳點。
林書友衝完澡,一邊擦著頭發一邊進屋看看自己大舅哥。
又睡了一個回籠覺的大舅哥,眼皮再次顫抖。
他醒了。
阿友:「你醒啦?」
陳琅睜眼的第一反應,是麵部扭曲,憤怒的侍魂在他臉上浮現,似一隻受驚的猛虎向前撕咬。
林書友雙眸豎瞳開啟。
侍魂不堪重壓,在劇烈顫栗下,縮了回去。
陳琅眼的厲色消退,他又變回了那個潦草憂鬱的自己。
「你是——我是——」
陳琅正在努力回憶,最後終於拚湊出了一個合乎邏輯的可能:「你救了我?」
林書友:「嗯。」
「你為什要救我?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很感激你,但我無法理解,那種情況下,你為什要冒著那大風險救我。」
童子:「為了蹴鞠隊!」
林書友:「陳琳,你認識?」
「我妹妹?」陳琅似是抓住了重點,「你認識我妹妹?」
「嗯,認識。」
「你們是什關係?」
「我們——我們——在處對象。」
「我記起來了,我要幫你測姻緣時,你給我寫的是個琳」字,怪不得。」
緊接著,二人陷入一段時間的沉默。
哥哥和妹妹對象之間的關係,一開始往往都是比較抵觸與尷尬。
陳琅率先打破沉默:「她,琳琳她,還好?」
林書友:「挺好的,你可以自己去金陵看她。」
陳琅搖頭道:「我回不去,我不能看她,甚至不能聽到她的聲音,否則我會控製不了自己,會做出——總之,我遇到了一點很複雜也很難堪的事,說來話長。」
林書友:「我知道,你是被侍魂反客為主了。」
陳琅撇過頭,神情落寞,自嘲道:「身為陰陽師,被自己侍魂控製,是不是很沒用很廢物?」
林書友點頭:「嗯。」
陳琅抿了抿嘴唇,打算換個話題:「你和琳琳,真的是單純地在處對象?」
童子:「比你想像得還要單純得多。」
林書友:「嗯。」
陳琅:「不涉及到其它的?我的意思是,她和我一起離開家族後,可能會遭遇到一些事,可能會比較艱難,所以可能會受一點委屈,我們家族在江湖上,有仇家——」
林書友:「仇家已經被滅了。」
陳琅:「被你?」
林書友:「嗯。」
陳琅苦笑道:「,自己的妹妹照看不了,家的事也沒辦法處理,我經常自我懷疑,像我這種沒用的人,活在這世上還有什價值?」
林書友:「嗯。」
童子:「乩童,其實,你也不用這從頭到尾地迎合你大舅哥。」
陳琅很難受,他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這場談話,他已隱隱感覺到,自己似乎應該快點調整好自己的定位。
不是大舅哥的定位,而是救命恩人以及救命恩人的實力與背景定位。
但他努力嚐試,卻始終無法在林書友這獲得清晰的反饋,要坐要站要跪,都可以,這種不能坐不能站,隻能蹲馬步的感覺,好煎熬。
林書友也有些難受,涉及到感情問題時,他習慣性內斂典,不善表達,更不善推進。
站在院子的譚文彬,也是聽得難受死了,乾脆夾著煙走了進來。
林書友看著彬哥,心一鬆,默默退開。
譚文彬對著自床上坐起來的陳琅吐了口煙。
陳琅當即如釋重負,整個人也鬆快了。
譚文彬:「你是陳琳的哥哥?」
陳琅:「是,我叫陳琅。」
譚文彬伸手指向林書友,道:「是他違反我們團隊規矩,擅自出手救了你,陷我們整個團隊於被動,他為此遭受了我們頭兒的嚴懲。」
陳琅咽了口唾沫,跪坐在床上的他,轉身朝向林書友,準備鄭重行禮。
譚文彬:「一個輕飄飄的禮,就能抵得上你的命?」
陳琅隻得停下動作:「我——」
譚文彬:「你隻需要把這件事一直記在心。」
陳琅:「請您放心,救命之恩,我陳琅,肯定不會忘。」
譚文彬再次指向林書友:「他在我們頭兒麵前跪求了很久,才終於讓我們頭兒鬆口,願意出手幫你解決身上的問題。」
陳琅:「我——身上的問題,能被解決?」
譚文彬:「為了避開因果反噬,這需要你先二次點燈。」
陳琅:「不瞞您說,不知什原因,近期來江水強度提升得很快。
我早就想二次點燈了,但它不同意。」
譚文彬:「你不用擔心它的問題。」
陳琅:「我願意二次點燈。」
譚文彬彎下腰,盯著陳琅的眼睛:「解決你的問題後,你可以去看陳琳,可以陪在你妹妹身邊,但你將永遠失去侍魂,成為一個廢人,你願意?」
這算是譚文彬在考驗阿友的這位大舅哥,看他具體是個什性子。
陳琳有心機,但是真心喜歡阿友。
這大舅哥要是執念很深的那種人,以後就不適合過多接觸了。
陳琅:「我現在連廢人都不如,我是個奴隸。」
譚文彬:「好,點燈吧。阿友,給他拿個燭台。」
林書友將燭台拿過來,放在了陳琅麵前。
譚文彬:」把豎瞳開著。」
林書友將豎瞳開啟。
這是威脅與震懾。
過去,陳琅不是沒嚐試過二次點燈,但都被體內的侍魂阻止。
這次,侍魂沒敢出來。
二次點燈成功。
陳琅喜極而泣:「我上岸了,我上岸了!」
他當初點燈行走江湖,本就是形勢所迫,本身並不是梟雄性格,比當初的熊善都遠遠不如。
譚文彬:「打坐調整,做好準備,我去請我們頭兒。」
陳琅馬上盤膝而坐,開始調息。
譚文彬去將李追遠請了過來。
看見少年時,陳琅麵露疑惑。
「你——您是——」
李追遠伸出手,對著陳琅虛抓。
「出來。」
「啊!!!」
陳琅當即發出慘叫,整個人蜷曲在床上不停翻滾抽搐。
李追遠沒收手,而是繼續將手向後拉扯,漸漸的,一頭魂體被硬生生抽了出來。
魂體看著李追遠,麵露驚恐,然後開始哀求。
李追遠五指收緊,握拳。
「砰!」
魂體炸開,化作一片晶瑩。
少年的拳頭鬆開,化為手掌,向前一推,散開的晶瑩沒有消散,而是被重新壓縮回了陳琅體內。
他的侍魂已經沒了,但作為陰陽師的根基被李追遠做了保留,這意味著他接下來還能繼續選取駕馭新侍魂,不至於淪為一個玄門廢人。
床上,陳琅大口喘著氣,眼睛看著天花板,汗水不僅濕透了他的衣服,還打濕了身下的床被。
李追遠:「給他上藥。」
譚文彬:「上完藥,就讓他抓緊時間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林書友:「好的,我明白。」
在上藥過程中,陳琅漸漸恢複清醒。
他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狀態,先是釋然,隨即驚喜,最後歸於平和。
幾次看向林書友,欲言又止。
上完藥後,陳琅離開房間,即將出大門時,轉身,跪伏下來行禮。
禮畢起身,走出大門。
才剛出門,陳琅就聽到後頭傳來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是林書友追出來了。
林書友將手的錢,遞給陳琅:「你忘了拿路費。」
陳琅接過錢後,鼓起勇氣,伸手抓住了林書友的胳膊,很是誠懇地問道:「雖然我們接觸時間不長,但我能感受出來,你是個好人,我能——能叫你一聲妹夫?」
林書友:「可——可以。」
陳琅幾次張口,甚至連口型都做出來,隻是那聲兒,卻始終發不出來。
最後,他放棄了,拍了一下林書友的胳膊,道:「算了,你和琳琳是你們之間的事,我們倆還是單獨論,可以?」
林書友:「也——可以。」
陳琅一邊往後退一邊對著林書友揮手,笑道:「再見了,哥。」
「噗!」
正在與李追遠喝茶的譚文彬,把頭撇開,將嘴的茶水噴出。
李追遠也是搖了搖頭。
譚文彬用袖口擦了一下嘴,調侃道:「咱阿友的家庭地位,是真的高。」
頓了頓,譚文彬又道:「老太太要是知道了這件事,應該也會開心的,老太太本身就很喜歡陳琳。」
站在老太太的角度,施恩比施惠要更可靠。
未來龍王門庭肯定是要重建的,李追遠現在的班底,就是新門庭的根基。
老太太一開始更喜歡周雲雲,後來慢慢提升了對陳琳的好感。
就像是現在電視喜歡播的女主苦情劇,麵的反派心機女,往往既善鑽營又善迎合八麵玲瓏,假如去掉壞人底色,她其實比苦情女主更討人喜。
這時,外頭傳來小動物的嘰嘰喳喳聲。
「小遠哥,情報來了,我去接收一下。」
「嗯。」
譚文彬走出民宿,來到外牆邊。
一團團各種顏色的煙霧在他麵前竄起,譚文彬按照情報,給一個個身份牌上用指甲劃痕跡,記錄貢獻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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