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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牆上的混亂隻有短短的一刻。小國王還沒倒到地上就被人架了起來,半拖半扶地送回了城堡之中。
“國王被偷襲。”
“國王受傷。”
“偷襲者是個惡魔,一眨眼就消失了。”
……
這樣的消息很快便傳開,造成的影響卻並不是很大。小國王的努力誰都能看見,可他受傷與否……甚至,即使他傷重而死,對眼下的戰局都並不重要。
許多權力仍握在卡洛斯家族手中,而且……小國王還有個弟弟。
但也有人毫不關心這些。
菲利·澤帶著一身血腥和腐臭衝過走廊,人人避之不及。從來都沒有什不可侵犯的神聖騎士的模樣,笑眯眯很好相處的男人,此刻眼都透著血色。
他的任務是保護弗德克……可他離開了他身邊。
他快得像陣風,在騎士們把小國王送回他的臥室之前就追上了他們,向著少年已經沒有半點血色的臉伸出手,又硬生生收回。
他也受了傷……他現在不能碰他。
他不肯去看少年胸口那個被一條披風遮掩的、血糊糊的洞——他不肯相信他已經死了。
他行屍走肉般跟進房間……然後所有人都僵在了那。
在意識反應過來之前,聖騎士已經反手關上了門。
所有人都死死地瞪著臥室床上的另一個國王——沒穿盔甲,被子蓋了一半,像是誰隨手扯到他身上的,仿佛睡得不甚安穩,眉毛皺得死緊,臉卻是紅撲撲的,怎看也不像是個死人。
他們又不約而同地去看他們抬著的“小國王”,看他一模一樣,卻已經泛出青灰的臉。
然後那屍體驟然睜開了眼睛,唇角掀起,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驚喜!”他大叫,在騎士們的長劍砍過來之前一躍而起,高舉著雙手,遠遠跳開,一邊啷啷地脫盔甲一邊大叫:“是我!是我!菲利!是我!”
菲利繞過擠在門邊的騎士,抬手阻止了他們的攻擊,咬牙切齒,卻不知是該笑還是該罵:“尼亞·梅耶!”
隨著沉重的盔甲一件件落地,“小國王”的身形也縮得更小,少年已經顯出棱角的麵容變回了尼亞軟趴趴的棕色卷發,圓乎乎的臉和灰綠色的小圓眼睛,看著依然緊握長劍嚴陣以待的騎士們,一臉委屈:“喂!我可是救了你們的國王陛下,就沒人道聲謝嗎?”
菲利沒顧得上理他。門外傳來一陣聲響,他聽了聽,示意騎士們開門。
門一開茉伊拉就臉色蒼白地衝了進來,隨即腳步一頓,立刻又抬手示意關門。
她的視線從床上睡得人事不省的弗德克轉向已經退到窗邊的尼亞,又落到他腳邊散落一地的盔甲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多謝。”她滿懷感激地開口,並不在乎她所麵對的是盜賊還是惡魔,“你救我了兒子的命。”
剛剛還在嬉皮笑臉地要求一聲感謝的尼亞尷尬地撓了撓頭:“不……不用謝。我也不是為了他啦……”
“我們需要隱瞞國王未死的消息嗎?”茉伊拉仿佛根本沒有聽到最後那一句,誠懇地交握雙手,尋求他的建議,“或者,我們應該放出什消息更好?”
“呃,什都可以。”尼亞更加手足無措地縮起來,“他應該已經沒有危險……你們放出什消息都沒關係。”
茉伊拉鄭重地再次向他道謝,表示他們將盡力滿足他的任何要求,然後才坐到床邊,俯身輕輕為她的兒子拉好了被子。
菲利衝尼亞勾勾手指,盜賊撇了撇嘴,還是跟著他走到了一邊。
他胸口的衣服上仍有血跡和破洞……但身上沒有。
菲利忍不住看了又看,看得盜賊翻他白眼:“你們不是抓到過一個幻魔嗎?”
“你也能……那樣?”聖騎士比了個毫無意義的手勢。
“沒那厲害,但糊弄一下你們還是夠的。”尼亞又開始笑嘻嘻。
“到底是誰,”菲利問他,“到現在還不肯放過博雷納家族的血脈?熾翼不是已經……沒了嗎?”
他雖然離得遠,消息還是通的。
然後他頓了頓,自己明白過來:“跟卡薩格蘭德一世簽下契約的根本不是熾翼?”
“哎呀,哎呀,”尼亞搖頭晃腦,連連感慨,“連夢想是當個混吃等死的聖騎士的菲利·澤,也學會動腦子了呢!”
菲利嘴角微抽:“我要是真能一直混吃等死,就不用動腦子了。”
“……說得也是。”尼亞歎氣。
“你……”
菲利還想問些什,尼亞已經貌似無意地推開了朝外的窗,翻身就往外跳。
菲利下意識地想要抓住他,又猛地收回手。
“還有件事。”
已經消失在窗外的盜賊又翻了回來,騎在窗台上,小圓眼睛漸漸變成一片深黑。
“努力保住自己的小命啊,菲利。”他衝他咧嘴笑,“再等一等……你脖子上那個戳兒就會消失了,真的,不騙你。”
他用力強調著,向後倒進夜色之中,仍有一聲囑咐,隨著夜風飄了進來:
“要活著啊鐵殼兒!”
聖騎士站在窗前,沉默片刻,摸著後頸笑了笑。
他可也從來沒想求死啊。
.
莉迪亞從搖椅上站了起來,悄然走出門外,穿過一小片花園,一直走出藏在自然生長的灌木間的樹籬才停了下來。
一團黑霧搖晃著,像是從空氣擠了出來,在她眼前重新凝回人形。
安克蘭不會允許這種不生不死的東西進入他所居住的地方。到不是因為“黑暗”或“邪惡”,隻是純粹覺得……粗劣。粗劣得簡直不配入他的眼,自然也不配走進他精心打理的花園。
男人捧出一個黑色的盒子,像是從自己的身體拿出來似的,用一種幾乎虔誠的姿態,將盒子送到莉迪亞麵前。
女法師微笑著,墨綠色的眼睛深邃迷人。然而當她打開盒子,那點笑意便瞬間失去了溫度。
她抬手,一團黑乎乎像糾纏在一起的水草般的東西從盒子飄了起來。
“這東西,”她似乎依然是帶笑的,聲音卻像冰刃般紮進男人腦子,“長得好像不太像是心髒呢?”
別說契約之心了,這就根本不是顆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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