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鬆橫坡，秋風徐徐，這山上時光長閑，三人相談傾心。

    “樊姑，聽你曾經救過了一個已經死了的女子？是真的嗎？是什回事？”

    憐月問了自己認為最神奇的問題，其實也是夏炎一直想問而沒有開口的事，這事也超越了他所能理解的法術，他時候常聽周圍的人講，時間久了，成了傳，成了神話，成了師父身上的聖光。

    因師父從來不提，所以夏炎也一直不敢唐突提問。

    師父果然收斂了笑容，清瘦的臉龐上麵情漸漸肅穆，這讓夏炎和憐月都有些不知所措，夏炎本以為這事是江北人人皆知的，即使師父不願提及，也不算是觸犯禁忌。

    三人都沉默了須臾，感覺時間過了很久。

    師父終於開口講話，讓兩人都鬆了一口氣：

    “這事來話長，那個女子身世淒涼，她時候從福建崇安逃饑荒來到這，被我們這邊一個好心的老漢收養，老漢也無兒無女，孤身一人，於是兩人便認作為父女，相依為命，後來，老漢年事高，臥病在床，女子盡心盡力悉心照料，家家外田間地頭，比男子還要勤勞，勞累而亡，老漢本來氣數將盡，女兒卻先他而去，鄉民無不歎概。”

    夏炎時候聽當時女子已經入了棺槨，送葬隊伍走到了山腳下，被師父攔住，開了棺，給女子嘴塞進師父自已做的蛇油，女子就生還了。

    “我跟鄉民，女子並未真正命絕，也是上不忍，垂憐於她。”

    “今，我的話你們不能跟其他任何人再提及。”

    兩人同時把互相握著的手抓緊，急忙點頭答應。

    “什蛇油之類都是掩人耳目之物，夏炎是清楚的，我們法師常用，隻不過複生有悖道神規，稍有不慎後果就很嚴重，那女子與老人之情可謂感動地，我不願見世間有如此悔憾之事，於是招她魂再回附肉身，不過，她隻能在陽間留九十，父女倆得末世倫之後，她送走老漢，又再返回陰間去了……”

    “違反神規？樊姑……”

    “憐月，不要了。”夏炎打斷了憐月的追問，樊姑看一眼夏炎，含著微笑又道：

    “我跟你們講個故事吧。”

    憐月於是雙手撐著臉蛋，一雙渴望的眼睛直直盯著樊姑。

    “很久以前，夏家還沒來虹橋鄉時，有個夥子，姓江，為人正直，喜歡唱山歌，歌聲高亢悅耳，有一和幾個姑娘、夥一起對唱，恰巧上有位仙女路過，聽得江郎美妙歌聲，芳心萌動，從那次後，便時常降下雲彩來，偷聽他的歌聲。”

    “有次仙女降臨，幾日未聽到江郎開唱，情急之下便化作凡人來尋他，原來夥子上山砍柴摔傷了腿，在家休養，仙女便與他相識，留下來照顧他，兩人日久生情，訂下婚事。不想仙女上的父母知此事後大怒，將仙女召回，為禁她外出，將她關在了‘絕情洞’，想使兩人情絲斷裂，仙女日夜思夫，想盡一切辦法要逃出來，卻因山洞被施法，憑她無力解困，反而遍體鱗傷。”

    “有一，仙女終於逃出洞穴，縱身跳下山崖，本以為可駕雲去找夫君，沒想到父母已經收了她的法力，凡人之身哪經得起萬丈山崖墜落，當時就摔死了。”

    憐月不禁叫道：

    “哪！”

    “仙女的魂魄依依不舍，遊離在江郎的家附近，村人夜常聽到女人的歌聲，一時人心惶惶。後來，歌聲終於讓江郎聽懂，江郎與她的魂魄相會，他發誓要救仙女回人間，便到處尋找複生之藥，也不慎墜崖身亡，仙女找來，兩人的魂魄相聚，不願往生進輪回，就流落在三界之外。”

    憐月已是滿眼淚水，哽咽著問道：

    “後來呢？難道他們現在還是孤魂野鬼？”

    樊姑笑道：

    “後來神界的父母也懊悔不已，請示了神，破例讓他們還陽，兩人在山找了一處山野隱居，一直到終老死在一起。”

    聽到圓滿結局，憐月才深感寬慰，夏炎心卻思忖師父為何講這個故事，定有緣由。

    這一之後，憐月常常莫名的緊張，每日不願讓夏炎一人出門，兩人婚事辦完，夏炎住進了憐月家，同床共眠，夜入睡時，憐月定要攥著夏炎一隻手，夏炎知她愛意，愈加深感與她心靈相通。

    轉眼過了霜降，就快要立冬了，人們都換上了厚的棉衣。鎮上梧桐樹隻剩寥寥幾片枯葉還掛在枝上，其餘已經離開母體，隨塵土而去。

    雖然地清冷，鎮上的各行業卻愈加熱烈，日子如熱火烹油，鮮花著錦般，人們仿佛上了發條的機器，停不下來，廣場上民國時期的老電影院重新開業了，邊上原來是供銷社的一幢舊水泥樓房趁著年前也改成了百貨商店；遊戲廳台球廳紛紛冒出來，到處的店鋪更多了，街上行人、自行車、摩托車開始擁擠，大家不再去鄰居家看電視，百貨商店已經有電視機，帶上錢去就直接搬回家，大家忙著在屋頂豎線，把藏好些年的糧票也終於丟給孩玩。

    自從那日從虹橋回來，蘇韓的身體更虛弱了，夏炎已經看得到她陽壽不多，每日再無閑瑕，一出校門就回家，陪在蘇韓的房間。

    有一日，趁憐月去醫院取藥時，蘇韓緊握住夏炎的手，跟他交待了三件事：

    第一，

    她自知時日不多，到了彌留之時，不要搶救，希望能走的安靜，到時夏炎要果斷在放棄搶救的文件上簽字。

    第二，

    和憐月的父親葬在一起。

    第三，

    書架的銅鍾下麵壓著一張存折，麵是憐月父親的撫恤金，可供二人生活。

    夏炎一麵照料蘇韓，一麵要盯著夏冰，這些日子，鎮上又常看到“從重從嚴處理暴力犯罪份子”之類的條幅告示，他一得空就往包子鋪走走。

    這路過縣醫院，老遠聽到有哀樂的聲音，見醫院的圍牆外設了一個靈堂，就直接搭在路邊，棺材前擺了一個年輕的人照片。

    夏炎心頭一驚，照片人有些眼熟，於是眼光在靈棚掃一下，果然見頭戴白布條的邱建華神色淒慘的坐在一條長凳上，一想亡者應該是他哥哥，邱建華當年追求過憐月，因而與夏炎結仇，仗著他哥在社會在混，曾當街手持利刃追得夏炎狼狽逃躥。

    不過這些往事夏炎並不太掛心，今見他逢遭家難，滿麵悲涼，反而對他生了惻隱之心。

    到了包子鋪，聽老丁在跟街坊嚼舌頭，的正是邱建華哥哥，才知道他就在包子鋪對麵的夜宵攤子上被人砍死。

    那晚老丁夫妻倆個被屋外激烈的打鬧的聲吵醒，老丁還想出去看看，被老婆攔住。

    後來等沒了打鬧聲，聽到警笛的時候，他們才打開門，看到對麵一片狼藉，鮮血鋪地，警察拉了黃線圍住，拍照的閃光燈劈劈啪啪的響。

    沒幾，這事就傳遍全鎮，大家把當晚整個殺人過程都得清清楚楚，人在送往縣醫院的路上就斷了氣，直接送到太平間。

    邱建華哥哥跟他爸早已斷決父子關係，母親哭喊地要去收屍，父親竟然不允許。他生前那幫弟兄們給他收了屍，請了僧道來，就在醫院牆外辦了法事，葬到數之外的公墓去了。

    身邊的禍事接二連三，夏炎愈加惶恐不安。

    近春節時，法院門口貼了槍決罪犯的告示，行刑這要遊街，夏炎去包子鋪找弟弟，想帶他去看，下意識的覺得可能會有警示的用處。

    “哥，那麵又沒有認得的人，我不願去看熱鬧，你想看自己去吧。”

    夏冰正在剁肉，擼著袖子，兩把銀光閃閃的大切刀迅速的在腥紅雪白相間的爛肉進進出出、房間一股生肉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