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金秋,籃球場外,大片木槿花開,落葉為被,滿地橙紅。
晚霞落了,天邊隻剩金黃褪去後的靛藍,半空中,一顆籃球呈拋物線軌跡,穩穩落進了球框。
漂亮的三分球!
比分16:3,403寢室勝。
402的四個男孩直搖頭,這也敗得忒慘。
“再打一場?”說話的是402的趙必得,個子很高,一身練出來的肌肉很發達,長相倒偏斯文,也是物理係,與寧也同專業不同寢。
寧也掀了球衣,隨意擦了一把臉上的汗:“不了,有事。”
402的段希去撿球:“啥事兒啊?”都下課了。
“看牙科。”他說。
八個男孩,都穿一樣的紅色球衣,寧也最近剛染了一頭酒紅的發,偏搭了條綠色發帶,極其不搭配的兩個顏色,硬是被他那張臉襯出了一股子桀驁的迷人,臉上的球鞋一黑一白,像他這個人,張揚得很。
同寢室的哥們兒接了句:“你又去看牙科?”
不對勁啊,最近寧也同學三天兩頭看牙醫。
寧也沒往後說,陶歡歡摸著下巴,舔了舔自個兒已經不明顯的牙縫,一副‘全世界就老子是明白人’的表情。
“寧也,”段希抬了抬下巴,指著一個方向,笑得意味不明,“喏,找你的來了。”
外語學院的係花,謝安然,她室友是趙必得的女朋友,因著這層關係,與402、403寢室往來不少。
“給你們帶了點水過來。”
平心而論,謝安然長得很漂亮,性格也好,在大學很吃得開,追她的男孩子能從本校排到南院分校,不過,還沒有誰摘得下這朵高嶺花。
顯然,這朵高嶺花折在了物理係。
趙必得接過飲料:“謝了。”
袋子都是運動飲料,謝安然手還有一瓶礦泉水,她上前遞給寧也,他有個習慣,不碰飲料,隻喝純淨水。
他沒接。
“多少錢?我轉給你。”語氣淡,表情也淡。
謝安然尷尬地收回手:“沒多少錢,我請大家的。”她盡量自然,擰開水,自己喝了一口,“晚上有空嗎?”
這話一問出,段希就帶頭起哄。
“我還以為大小姐是來給我們送飲料的,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謝安然臉熱,笑得清淺大方:“別開我玩笑了,晚上我生日,你們賞個臉唄。”
段希打了個響指,一個勁兒衝寧也擠眉弄眼:“那必須啊。”
謝安然轉而問寧也:“你去嗎?”
“不去。”他拿了條幹毛巾在擦汗,事不關己似的,卻拒絕得幹脆。
謝安然神色黯然。
“別介啊也哥,”趙必得女朋友和謝安然關係好,也知道謝安然對寧也什心思,連忙幫著圓場,半開玩笑地說,“你要不去,我們謝大美人該多失望。”
“有事。”寧也把毛巾和外套都塞運動背包,回頭,目光暗含警告,“我剛剛沒說?”
哦,說了,要去看牙科。
謝安然有些難堪,微抿了抿唇:“沒關係的,你忙你的,下次有空了再約。”她將風吹亂的發別在耳後,“我待會兒還有課,就先走了。”
等人走遠了。
寧也拉下臉:“以後注意點,別把我跟她扯到一起。”
段希吊兒郎當地開玩笑:“兄弟,這樣的你還看不上?”謝安然對寧也有那個意思,大家都看得出來,就寧也,瞧都沒好好瞧過人家一眼。
他添了一下唇:“有喜歡的人了。”把背包扛在肩上,走人。
一幫子兄弟被這句話搞蒙了。
趙必得手的籃球都滑溜了:“不是吧,誰啊?”扭頭問,“陶歡歡,你知道不?”
陶歡歡跟寧也關係最近,最近還經常一起去看牙醫。
“知道啊。”
嘿,還真有。
寧也那個臭脾氣,居然也會春心萌動,趙必得好奇得很:“我見過沒?”
陶歡歡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沒,是外麵的小姐姐。”
小姐姐?
“年上?”
陶歡歡嗯了聲。
“做什的?”
“牙醫。”
“臥槽!”
怪不得最近老去看牙醫。
這個點,下班高峰期,看牙科的病人很少,隻有幾個值班的醫生和護士還沒走,大廳,吵吵嚷嚷的,有人在鬧。
是一對中年夫妻。
“讓那個姓陳的過來!”
男人凶神惡煞,回話的女護士有些惶恐:“陳醫生不在。”
對方勃然大怒,一腳踹在詢台上:“那讓你們院長來,今天要是不給我女兒一個公道,我就不走了,你們以後也別想開門做生意。”
醫鬧。
何涼青不是第一次見了,她上前說了句:“報警吧。”
她認得這對夫妻,為了醫保報銷,非讓女兒住院拔牙,後期感染了,治療花的錢比報銷更多,已經來醫院鬧過兩次了。
男人的妻子也認得何涼青:“老李,就是她跟那個姓陳的,給咱們倩倩拔的牙。”
矛頭立馬指向她。
男人怒目圓睜,上前就推搡:“你還敢報警,要不是你這黑心的庸醫,我女兒也不會到現在還在加護病房。”
何涼青往後退,眉頭緊擰著,重申了一遍:“報警。”
醫助晴晴剛拿出手機——
“艸你媽!”
罵完,男人拿起一旁的凳子,抬高了,直接朝何涼青臉上招呼。
手腕一緊,她被拽開,那凳腳堪堪擦過她的肩,不知打到了什,當響了一下,她抬頭就怔住了。
“有沒有碰到你?”
她愣愣地搖頭。
寧也還拉著她的手腕,把她往後一推,轉身,一腳踹在了男人胸口。
男人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後背磕到凳子邊角,痛得一時直不起腰來,他的妻子在一旁哭天喊地:“打人了,醫生打人了!”
醫院零星的幾個病人都圍過來。
女人變本加厲,一屁股坐在地上,大聲哭罵:“這是什天殺的醫院,害了我女兒還打人。”
“晴晴,”何涼青臉色有些發白,“報警。”
晴晴趕緊把落在寧也臉上的目光收回:“哦。”
何涼青又給院長打了個電話,簡單說明了一下問題,掛斷後,她彎下腰查看寧也的手腕:“手疼不疼?”
那凳腳剛好砸到了他手腕的骨頭,已經紅了。
其實不太疼。
寧也把手伸到她跟前:“很疼。”
她眉頭皺更緊了,讓人去叫了兩個男醫生過來盯著,然後小心避開寧也的手腕,拉著他去了辦公室。
寧也乖乖跟著,溫順得沒有半點剛才踹人的戾氣。
“牙科也會有醫鬧?”
“比較少。”何涼青讓他坐下,“你動一動手腕。”
他左右動了動。
“應該沒有傷的骨頭。”她蹲在他右手邊,仔細查看紅腫的地方,他應該是剛洗過澡,有很淡的薄荷香味,頭發也有幾分濕,“下次不要這樣衝動。”
寧也低著頭,目光剛好落在她頭頂頭:“我沒衝動。”
怎沒衝動,要是角度再偏一些,那一凳子下去,可能會重傷。
他衛衣是白色,加之表情乖順,倒顯得很無害溫良,怕她生氣,說話聲兒都小了:“總不能看著別人欺負你。”
何涼青沒說什,把他衛衣的袖子往上卷了些,起身。
寧也跟著起來:“你去哪?”
她失笑:“去拿冰袋。”
他才乖乖坐好:“哦。”
方才打人的時候,那股狠勁兒與這會兒的模樣,天差地別。
院長半小時後趕來了醫院,警方也過來了,那對夫妻才暫時安生。
次日,醫院的小護士們都在談論這件事,除了那對奇葩的夫妻,被最多次提到的便是寧也,各種路見不平的版本都有,好幾個護士還旁敲側擊地來何涼青這打探。
當然,也有大膽直接的。
“何醫生。”
醫助晴晴今年剛畢業,念書早,與寧也一般大的年紀,何涼青帶了她兩個多月,也知道這姑娘膽大奔放的性子。
“有事嗎?”
晴晴欲言又止了片刻,問了:“昨天那個男孩子,是你弟弟嗎?”
意圖很明顯了。
何涼青說:“不是。”
晴晴麵色一喜:“那何醫生你有沒有他的微信?”
她點頭,眉心微蹙。
“能把他的微信給我嗎?”
年輕女孩熱情奔放,眼的雀躍與期待一點都不加以掩飾。
何涼青放下筆,把病例合上,抬頭:“不好意思,不太方便。”一向脾氣好的她,語氣稍稍冷了,“我還有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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