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他的卻是一陣長久的沉默。在等了好一會兒後，高歡似是歎了口氣，無奈道，“我知道，是因為英娥對不對？”

    英娥乍聽到自己的名字，心頭驀的一跳，不禁豎起了雙耳，想要聽得更清楚一些。

    “走到了這一步，英娥心一定萬分糾結，畢竟她的身上也流著爾朱氏的血。但是若是任由爾朱氏這樣下去，魏國覆滅也是遲早的事。道有常，我們所要做的就是順應命，力挽狂瀾。否則國之不存，又何談給英娥一個安寧生活？”高歡頓了頓，看了看對方的麵色，“何況，除了爾朱兆，爾朱家族的那些人又可曾疼惜過英娥？你難道不怕將來這些人又將英娥嫁給其他傀儡皇帝？”

    英娥聽在耳中，暗暗握緊手指，默默抗拒著某種莫名窒息的壓迫力。

    “王爺，你得這些我都明白。爾朱氏暴虐，下鼎沸，已亡無日矣。新舊更替，這必然是大勢所趨。隻是……”司馬子如的聲音似乎帶著幾分疲憊，仿佛霧靄般低沉籠罩，“隻是，我實在心疼左右為難的她……”

    “遵業……”高歡下意識地喚了一聲他的名字，卻一時又不知該什。

    “王爺，我有一事相求。”司馬子如的聲音平靜無波，“若王爺覺得遵業還有些用，遵業自當為王爺出謀劃策，隻是待起兵那日，我想帶英娥離開這。他的眉宇間染了幾分溫柔之色，“她曾和我起過想去江南瞧瞧。待將來阿兄大業已成，我們自然也會回來探望你。”

    “司馬子如，你什胡話！”高歡騰的站起身來，因動作過急將麵前的書案也撞到了一邊，“遵業，難道你要放棄這的一切不成？憑你的才能，將來必然能封侯拜相，為朝廷重用……若是離開，你就什都沒有了！我知道你對英娥的情義，但你是不是把她看得太過脆弱了？她比你想象的要堅強的多，這之前她已經經曆了這多……”

    “正因為她已經經曆了這多，我不舍得她再受傷！難道因為她比別人堅強，就要她繼續承受痛苦和傷害嗎？”司馬子如有些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就算什都沒有了，我也不覺得可惜。因為在我心，沒有什比她更重要了。”

    英娥咬緊了嘴唇，周圍仿佛一下子變成空曠山穀，他的聲音帶著陣陣嗡鳴聲，不停回響在自己耳邊。她伸手輕輕捂住了胸口，仿佛有微露在心間蕩漾開來，苦澀夾雜著感動，卻有淡淡一絲快樂彌漫其中，眼中漸酸，慢慢模糊不清……

    接下來的話她沒有再聽下去，而是轉身朝著入口快步而去，高澄收起了臉上的複雜神色，也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是夜。月色如水。

    位於渤海王府東邊廂房內，青銅博山香爐內燃著旃檀，煙霧彌漫間，乳白色的淡香冉冉在空氣中飄散。銀色的月光透過窗欞，鬱鬱流入室內，鋪開一地朦朧如霜的銀白。

    帷帳被風吹得微微飄動，燭火明明滅滅，將室內對案相坐的兩人更是映得眉目如畫。

    “英娥，今怎想到找我喝酒了？”司馬子如目光柔和地望著對麵的女子，嘴角浮起促狹之色，“無事獻殷勤，我看肯定沒什好事。”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英娥眼底似乎比往常深邃了幾分，但幾乎是一瞬間，她已經恢複了狡黠的笑顏，琉璃色的眼眸波光閃爍，目光轉了幾轉，含著明顯的戲謔，“那遵業哥哥，你倒是猜猜，我想對你做什壞事呢？”

    她特意在壞事兩字上加重了語氣，聽上去竟似帶著幾分不易為人察覺的蠱惑。

    好像已經有很久沒聽她叫遵業哥哥了……乍聽到這個稱呼，司馬子如有一瞬間的失神，而那壞事兩字更是讓他心頭一顫。他抬起眼，正好對上了她的眼神。就在目光相交的那，他發現自己難以轉移視線，隻能被她的目光牢牢牽引，無法移動半分，甚至還有些口幹舌燥，喉嚨發緊。

    靜謐的氣氛中，兩人的目光輕柔纏繞，在空氣中熨燙出不一樣的溫度。

    忽然，她身形一動，竟是越過食案湊到了他的麵前，伸手過來拂開他額前淩亂的發絲，輕柔地沿著他麵頰輪廓緩慢遊移，從額角，眼睛，鼻梁，嘴唇直到下頜，一直到了脖頸間，隻停頓了一又要繼續往下滑時，指尖卻被他一把攥住。

    “英娥，你到底想做什？”他的呼吸明顯有些急促。

    她微微一笑，將身子更湊近了一些，溫熱的氣息從他的臉側擦過，落在綿軟的耳廓上，帶來一陣輕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