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皇後聽之轉悲為喜道：“太後如此心疼汪氏，不妨叫太監傳個話，咱們這個大家為您老最尊，皇上又孝敬您，皇上要知道太後如此傷心，早赦了汪氏了。”

    太後聽皇後如此之也破啼為笑，她抬手招了一下門口站著主管太監李公公：“去把哀家的心意告知皇上。”

    李公公答應一聲匆匆而去。貞兒的心也慢慢鬆下。

    周貴妃看著談笑之間化解了汪氏危難的萬貞兒，心中有—種隱隱不舒服的感覺：這個女子太聰明了，讓她與深兒在一起不知是福是禍呀？

    早朝後的乾清宮，一片寂靜。

    一個太監輕輕地走進乾清宮的禦書房，弓著身子稟報：“皇上，太子，在外求見皇上。”

    英宗隻哼了一聲，仍就盯著手上那張慘白的，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奏折。

    英宗的心情，如初春暖暖的陽光，他適意地坐在金絲楠木圈椅，看著太監送上來的禮部所擬的為郕王殉葬的名單。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從眼前輕輕飄過，他感到從未有的愜意。他要泄憤，他要報複，他要利用這祖宗傳下來的合法的手段來報囚禁七年的一箭之仇。

    興奮的快感遊走在他的全身，他馬上就可以看到郕王府麵上百具美麗的屍體，搖搖蕩蕩形成一道獨特而靚麗的風景線，他要這群美麗幽魂的怨氣衝向地獄，叫那個死去的人不可安寧。讓普下人們都謹記：隻有我，這個偉大的君王，之驕子，才是芸芸眾生的命運的支配者。

    他一麵勾劃著名單，一麵回憶著昔日那些不可回首的畫麵：

    迤北的冬，寒地凍，帳篷又破舊不堪。白食物腥膻不可下咽，夜寒風颼颼而進，諢身冰冷，薄薄的衾被，蓋頭不能顧腳。如果不是忠侍袁彬夜夜把自己的腳夾在腋下慢慢捂熱，真不知自己這個上皇可否還能回到這座皇宮。真不知自己是否也要步宋朝徽欽二帝的後塵。可惡的是郕王在那些該殺的大臣縱容下，攫取本屬於自己的一切後，才不情願的把自己接回。

    不僅如此，回到南苑後竟把自己囚禁南苑，缺衣少食，備受冷遇，甚至於還把自己用來乘涼的幾棵大樹都下令砍掉。更加不可容的是，他竟敢廢掉自己的正宗皇太子浚兒，讓郕王自己的兒子承統，並想讓他的子孫千年萬代永繼大位。豈不知蒼有眼……

    “父，父皇，誅夷過濫，恐傷和氣。”

    一縷細如蚊蠅般抖錯之聲，從禦案前的地上傳來，英宗用略帶驚詫的目光向前望去。

    太子朱見深誠惶誠恐跪在禦案前得幽暗，潔淨的素服，在窗外強烈光線隱約的投射下，在幽靜的室內散發著柔和的白色的微光。清秀的白皙的臉上，卻又掛滿了不勝負荷的沉重。

    英宗忽然覺得，太子的這種形象，與其是一個未來的君主，倒不如更像一個謹慎微，怯懦自卑，又多清苦感的髫髫稚兒。英宗的心中湧起了一陣悲哀，不知是哀自己的過去，還是哀太子的未來。輕鬆一口氣，漸漸平靜的心中產生了一種憐意。他盡量放平了聲音：

    “皇兒，你什？”

    太子給父皇磕了一個頭繼續道：“父，父皇，兒臣聽，父皇之意，讓，讓郕王所有，後妃殉葬，兒臣……”

    由於緊張，太子本來有些結巴的毛病，在嚴苛的父皇麵前，更加厲害了，幾乎話不成語。

    “你是過來講情的嗎？”英宗朱祁鎮沒有等太子完，就悻悻地打斷了他的話。

    太子一聽，渾生顫抖了一下，沉吟了半刻，才惶惶地：“父，父皇，君王駕崩，眾妃陪葬是祖宗的規矩，兒，兒臣，無意情，但，兒臣還是心懷不忍？給汪氏求情。”

    到這兒，太子膽子漸漸大了起來，話也流利了許多。

    “汪，汪氏多年來對兒臣如視已出，多多給予關照。為兒臣被廢之事得罪於郕王，被郕王廢位打入冷宮。如，如果沒有汪氏的護佑，兒，兒臣不知能否活到今？能否再見到父皇和母妃？救護之恩沒齒難忘，望，望父皇格外寬宥。”

    到這兒，太子見深已經淚流滿麵泣不成聲。見深一方麵是為汪氏的遭遇而痛心，另一方麵，也為多年來第一次單獨麵對父皇而惶恐。

    英宗深歎一口氣，站了起來，離開了禦案走到太子的麵前，他看著神色唯唯喏喏，話毫無連貫的太子，這個有如此儀容就是自己的太子？自己皇位的繼承人？他眼前閃出在南院中經常繞於膝下，讓自己渡過寂寞時光的二皇子朱見潾，見潾聰明靈惠，但又沉穩持重，更像自己。突然，一種從未有的念頭掠過心頭，何不把二皇子立為太子，這樣自己更為放心。思至此，他不禁彎腰低頭更仔細盯視著太子。

    見深微抬頭，看著眼前突然放大的父皇的臉龐，與雙森森探尋的眼睛，嚇得渾身—哆嗦，他忙更深地低下頭。

    禦書房內—片深靜，見深盡可聽到自己“咚咚咚”不安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