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劇院坐落在這座城市的文化中心，這是一座巴洛克風格的四層建築，門口的有寬闊的大樓梯直接通向劇院大門。秋日的暖陽照射在劇院的大門與外牆的雕塑上，越發顯得金碧輝煌，設計細節都彰顯出劇院的豪華與曆史悠久。距離大門不遠的售票處貼著不少海報，位於正中最大最顯眼的海報是一位舞女在熊熊烈焰中優雅地舒展著身體。這是不久之後就要在這上演的歌舞劇《卡門》的預售宣傳海報，上麵的文字印著這個城市最好的劇院、最好的劇團、最好的導演和最好的演員的名字。

    此刻，在羅曼劇院地下的排練室，熱情的舞曲震耳欲聾，六名身材瘦削的女芭蕾舞者身穿黑色的練功服時而聚攏時而分散，她們正在排練《卡門》第一幕“在塞維利亞城”中幾個煙草廠女工的一段西班牙風格的群舞。這是一段活潑的舞蹈，每個姑娘也都努力跳的興高采烈。周圍等待表演的其他舞蹈演員都在仔細觀看，有的還打著拍子，被這熱情的舞蹈感染。但是坐在門口一排椅子上的導演臉卻越拉越長，終於在一個陣型變換之後，他爆發了。

    “停！停！這都跳的什玩意兒？！”

    穿黑恤的副導演方鶴趕緊按了一下麵前筆記本電腦的按鍵，音箱的音樂戛然而止，少女們也停下動作轉身望向已經怒發衝冠的導演成鑫。

    導演成鑫，這座城市最知名的歌舞劇導演，今年三十六歲，從事這個行業已經十年有餘。他眉清目秀，留著一個導演應有的長發，現在卻憤怒地像個門神。他今穿著條紋恤和牛仔褲，外麵披著一件棕色的夾克，頭上帶著一頂棒球帽，現在氣得從座位上站起來，手把劇本攥成一個卷，眉頭擰作一團，看得出來他對現在的群舞十分不滿意。

    “你們這樣也算專業的嗎？剛才轉身的部分你和你沒有轉到位，最後偏向舞台這邊，下個動作步子就得側著邁，回頭觀眾一下子就看出來你和其他人不一樣。還有你，第三次側頭的時候眼睛應該看向哪？！”

    成鑫雖然外表秀氣，但是執導經驗豐富，對專業十分苛刻。整個歌舞團早就習慣了成鑫的大吼大叫，被點名的是舞蹈演員年紀最大的魏素芬，是最大，其實也才二十四歲。她用不卑不亢的語氣回答了成鑫的問題：“左肩。”成鑫沒有糾結，繼續把剛才這段舞蹈的動作一個一個拆解來怒吼。

    這段舞蹈又跳了三遍，雖然每一遍都比前一遍有進步，可成鑫還是不滿意。但是今是大合練，其他場次的演員也都來了，都在等著，於是講完要點之後，就這樣匆忙地換了下一個場景。

    女主角王欣雨穿著練功服假裝手提著大裙子走到練功房中間，她昂著頭，身姿曼妙地亮了一個相，這和前一場有一個銜接需要合練，音樂響起，前一場的六位女工成為她的背景，她施施然開始旋轉，熱烈又迷人。隻不過沒跳幾分鍾，怒吼聲又響了起來，成鑫罵人不分男女，也不分是否重要角色，隻要他覺得有問題，連男女主角也不給麵子。不久，女主角、女二號、男主角都被他趕下台去，飾演鬥牛士的男二號也被他百般挑剔，表情越來越扭曲。

    排練室門口的一排椅子上其實還坐著這次《卡門》的製作人高思思、副導演方鶴和幾位舞蹈教練，他們把這些都看在眼，很自覺地把椅子拉到成鑫後麵一米左右的地方，與大吼大叫的導演保持距離。但他們對導演的指導還是很關注，副導演方鶴今掌管音箱，成鑫一個令下，他就要趕緊找到現在排演的音樂章節，喊停就馬上按停。不過這劇他已經爛熟於心，找章節已經很輕鬆，還能不聲不響地把成鑫的意見一條一條記錄下來，都快把自己的本子寫滿了。

    偶爾，成鑫會回頭問他們關於某個動作的含義，方鶴就趕緊指出負責該段舞蹈的舞蹈教練來解釋。而舞蹈演員們如果對動作有什意見，隻能悄悄把自己的舞蹈教練往後拉，在下麵悄悄的，不要被成鑫聽見之後亂吼。但是成鑫對副導演和舞蹈教練也沒有好臉色，對話總是吼著完成。整整一上午，排練室充滿了各種舞者旋轉跳躍的身影，也充斥著導演叫停和發脾氣的聲音，不過大家好像都習慣了，也沒有人敢回嘴。

    轉眼到了中午休息時間，姑娘們換了衣服去吃飯，離開排練室的時候，她們紛紛和門口站著一位端莊的中年女性打招呼：“高總好。”“高總好。”

    高思思笑著對每一個路過的演員點點頭，她正是這部歌舞劇的製作人。今她和平時一樣穿著一身香奈兒風的職業套裝，頭發一絲不苟，身材雖然不能和這些正值青春妙齡的舞蹈演員相比，但是以她四十多歲的年紀來，已經保養的相當好了。她今是特意來看合練，想看看整體進展到什程度了，結果一上午光是聽見導演在怒吼。她覺得這樣下去不行，等其他人走的差不多了，她把成鑫叫到了樓上劇團的辦公室。

    這是一間非會客用的辦公室，麵有一組十字形狀的辦公桌，配套的四把椅子，和供四人使用的櫃子，大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歌劇院外的車水馬龍。平時成鑫應該在這辦公，但是今他一直停留在樓下的排練室。其他幾個位子是給本劇的作曲和副導演留的，劇院常駐的燈光師音響師自己另有辦公室，現在他們都正在外麵吃飯。辦公室不算很幹淨整潔，桌子上有一些私人物品，角落放著已經過期的其他歌舞劇海報和今後《卡門》預備使用的海報，還有各種光盤資料。成鑫平時用的桌子上有高思思買來的高級盒飯，已經貼心地在飯盒下麵墊上了報紙，筷子也擺好了。

    成鑫毫不客氣地坐下來開始吃，到他這個地位，製作人找他談什都正常，倆人邊吃邊。

    “我今看了半排練，其實姑娘們沒有跳的那差，你那大吼大叫的把她們都嚇壞了，就不能和氣一點兒嗎？”高思思。

    “她們都是專業的，有好多問題我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還是沒練好。”成鑫頭也不抬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