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是本台剛剛收到的一條消息。昨晚有夜釣群眾在明江古溪流域發現了一具無頭男屍，經警方連夜調查，現已確認死者身份係我市‘白海’計劃——明江工程辦公室主任祁九德。警方在對屍體進行勘驗後，排除了事故死亡可能，同時失蹤的祁九德司機，家住明江市北城區的劉亮雋被認為有重大作案嫌疑。據死者家人反應，前日淩晨祁九德自稱單位有事離開家門，後便與妻子失去聯係。但警方調取相關路段的監控並未發現祁九德行蹤，死者事發前去向成疑，成為多方關注焦點。”

    “祁九德究竟緣何深夜外出，又怎會離奇殞命河中？其妻子委托公安部門，對提供線索的知情人開出了十萬元的賞金。”

    “在今早搜索祁九德辦公室與住處時，專案組發現‘白海’計劃的重要文件資料不翼而飛。由於事涉國家科研絕密，軍方東部戰區已派出專員介入了整個案件的調查過程，尚不能確定是否有境外勢力參與其中，明江的市民們在外出時若發現可疑人士可撥打公安部門電話110報警。受案件影響，計劃於本周內乘坐從明江機場起飛航班的朋友們要注意提前規劃時間。另從今早起，城區附近主要道路交通已由軍警安排臨檢，出行的私家車主朋友務必將個人證件攜帶整齊，以免不必要的麻煩。如需獲取更多更及時的動態，可關注我台的9交通之聲微信公眾號……”

    空蕩的客廳見不著人影，電視機播放著城市新聞，沙發上懶洋洋地躺著一隻黃雞。早間的空氣清新中帶著透涼，這隻球狀的黃雞也就縮在了薄薄的毛毯，它身旁擱著一隻遙控器，仿佛收看新聞的是這隻毛絨公仔，正在享受早間慵懶時分的也是它，黃雞麵前的茶幾上還擺著吃了一半的薯片。

    雖然對這一幕早就習以為常，當羅昭遠哼著歌從房間走出來，望見茶幾上那花花綠綠堆得跟一座山似的零食包裝袋，他還是忍不住唉了一聲，撓了撓頭，想起那個莫名其妙的故事，又覺得腦殼隱隱作痛。

    傳中，深山老林麵住著一隻綠色的妖怪，它隻會在雨過晴的時候顯出形跡，平時則住在倒塌的空心樹幹，借著鮮綠的苔蘚隱藏行蹤，悄悄打量過往的行人。這種妖怪很和善，但有時非常調皮，喜歡躲在暗處悄悄絆別人一腳，或者拿走他們背包的東西，看到別人受氣它們就開心。有時候人們走山路不經意摔一跤，發現什東西不見了，就懷疑是自己出門忘了帶，卻不知道是這種妖怪在搗鬼。

    這家夥平時貪吃又貪玩，應對的方法就是去稍微哄哄。當路過它的領地時，拿出好吃的果子擺在那，妖怪巴不得你快點走，方便它光明正大地享用食物，吃完後它就一溜煙地躲回自己的藏身處，想找也找不到。

    通常來沙發上的毛毯縮著的是一個人，羅昭遠會從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衣物麵把那人扒拉出來，然後把她扶正，套上外衣再推進衛生間洗漱。那是一個假裝木訥然，實際上鬼到骨子的丫頭片子，呼喝羅昭遠替她跑腿時總是能編出一大堆理由，這個顯然是胡八道的段子就是她扯出來的。

    想你做點什的時候，就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央求，古靈精怪，能把話得像春日的嬌俏桃花一樣漂亮，讓人心花怒放，然後無可奈何地敗給這種真無邪。不過故事也沒妖怪吃剩的果殼還要他收拾的，羅昭遠望著那堆包裝袋不由感慨。

    這時聽見兜叮的一聲，他摸出了那台國產的黑色手機，剛剛收到的短信很快跳了出來:“一杯牛奶，兩片吐司，抹茶醬。謝謝。”

    消息來自一個備注為妖孽的聯係人——原來她醒了啊，這是肚子餓要吃早飯。起床的姑娘脾氣大，羅昭遠畢恭畢敬地在輸入框敲了個“收到”，尋思了片刻後，又加上了眨眼比拳拳的顏文字點了發送，也不知那邊看到後會是個什反應。

    最後，羅昭遠盯著那條來訊末尾的“謝謝”兩字，有些出神。

    看似融洽，看似親密無間，卻總有一些刻意為之的禮貌作為界線，是兩人關係最大的特殊之處。那些同姓兄妹會敞開心聲，分享自己那些不為人知的九九，但他們做不到。

    這是他跟書穎冰生活在一起的第十五個年頭，兩人正處於大學生涯最後的大四時光，這對兄妹在一種微妙的平衡關係中度過普通的日常。不像漫畫寫的那樣，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會從萌生出異樣的情愫，長大以後互訴衷腸，家人和朋友在阻撓過後又選擇了理解，雙雙走向婚姻的結局。

    那是故事，不是現實。

    對羅昭遠來書穎冰是他的妹妹，父母把他從孤兒院帶出來並視為己出，他們就成了家人。雖然當媽的老是調侃幹脆把書穎冰嫁給他，親上加親，當爸的也沒什，羅昭遠的腦子卻沒有這種德國骨科式的腦回路。

    羅昭遠知道學校很多男生都在追她，不過不清楚為什總會波及到自己，上回一個本市的官家子弟喊了幫混子把他堵在校門口巷，本想揍他一頓並警告他不得靠近書穎冰，一番對話後驚訝發現他居然是自己的“大舅子”，連忙賠禮道歉，讓羅昭遠很是哭笑不得。

    每次去郵局取信的時候，羅昭遠也會看見他們班的信箱落著不少情書，上麵寫著“致書穎冰”、“致穎冰”，或者文藝的不帶名字直接寫上五花八門的愛稱，個別的甚至是他這個當哥哥的都難以啟齒。羅昭遠在一旁看見笑得不行，晚上回家拿出來調侃她，一個個愛稱換著叫，甜得惡意滿滿，雖然最後總免不了挨一頓暴打。

    想起一次，書穎冰很熱情地把自己的手機存的寶貝拿給他看，對男星了解本不多的羅昭遠經過她的熏陶，總算知道了山下智久，宮野真守，湯姆費爾頓，lee pae之流……當書穎冰指著這些人對他信誓旦旦的，以後男朋友肯定是要找這種級別的。羅昭遠心浮現出自己這些男生的麵容，默默應了一句：“你還是出家修仙孤獨終老算了。”

    每到這種時候，書穎冰就會他不懂得善待少女的純真幻想，羅昭遠是白眼一翻，根本不吃這套——妹妹這種生物哪能算少女啊？分明橫征暴斂又橫行無忌。

    然而對於內心充滿春的男生而言，書穎冰一舉一動都能激發他們的勇氣，年少青春的懵懂愛情之所以可愛，正因為在這時候，理想與現實的差距還沒有被分得那清楚，長大了之後人們會明白，如果誠實表達自己的心意就能讓喜歡的人回頭看自己一眼，那世界上也不至於有那多思而不得的悲情故事。羅昭遠擔心的隻是哪有冒失的兄弟因為太過“熱情”被書穎冰卸了個胳膊什的，畢竟書穎冰可絕不是什善茬……

    這不是毫無根據的，從到大羅昭遠不知道被書穎冰懟了多少次，他認為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明明自己想當一條鹹魚，老爸老媽的那關過了，但妹妹那關卻沒過。到今為止，可以羅昭遠所有的良好習慣，都是被書穎冰給“奴役”出來的。

    出入她的“棲息地”，畢恭畢敬給“妖孽”上貢，上完貢收拾垃圾，完了書穎冰還邊吃著點心，邊用青樓老鴇看花季姑娘的猥瑣眼神盯著他，讚賞道：“很好很賢惠，可以放心把你嫁出去了，以後要繼續保持。”

    羅昭遠越想越無奈，最後索性也不想了，老實動手收拾起客廳的狼藉，當拿起幾個空包裝袋時，羅昭遠愣愣地嘀咕了一下：“青檸，番茄，黃瓜，烤肉，咖喱，紅燴，藤椒魚，叉燒，芥末蝦球……薯片癌發作了。”

    那一個個名詞對應的不是零食的種類，而是薯片的口味。要書穎冰有什地方羅昭遠實在無法理解，那就是她誇張到近乎“異食癖”般對薯片的熱愛，羅昭遠並不明白這些油炸土豆切片拌調味粉有什好吃的，但書穎冰就是一直吃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