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子鵬奔下牛首山，奔向建康。

    途中，羊子鵬遇到幾位躲在山野間的難民，從他們口中問明大概，更是得知，今是十月二十八日。

    十五歲生辰。

    下卻已大變。

    侯景從十月二十五日開始，猛攻台城。

    今是第四。

    火攻城門城樓、撞車攻城門、雲梯攻城、向城中射火箭、拋石彈，堆積土山，等等等等，烏鴉軍如滔巨浪，猛撲台城，一浪高過一浪，無休無止。

    羊侃如定在堤壩上的神針，堅挺矗立，隻要羊侃不倒，台城便不會決堤。

    台城內的一萬禁軍，已經消耗大半。

    羊侃不斷從逃進台城的十萬人中，挑選精壯，補充兵員，禁軍兵力，得以維持在一萬。

    羊侃請太子統籌後勤保障。台城之人，無論男女老幼、高低貴賤，均參與勞作，采石砍木製作雷石滾木、箭杆、各類器械，熔煉銅鐵打造兵器箭簇。台城本有兵器庫和糧庫，世家大族逃進台城，大多攜帶充足的給養，太子統一收集調配，做好長久守城的準備。

    太子蕭綱恍然明悟，羊侃堅持要放百姓進台城，隻怕不是因為他心善，而是他早知守城艱難，若無群眾之力，僅憑一萬禁軍，隻怕台城堅持不了一。

    台城易守難攻，烏鴉軍的消耗，可達禁軍的五六倍，甚至七八倍。

    而烏鴉軍，卻有源源不斷的兵員和後勤補充。

    江左之地的繁華富庶，遠超侯景的想象。

    侯景派兵掃蕩建康臨近的縣城，獲得無數錢糧和壯丁。

    蕭衍心向佛教，江左大地，寺院廟宇眾多，僅建康內外，便有上百多座。每一座寺院，都積聚了大量的財富。侯景刮斂寺院金銀，融掉寺院的佛像，鑄成兵器，以供軍需。

    烏鴉軍的兵力，始終維持在十萬以上，且攻勢不減。

    侯景在台城端門正南百丈之外，築起一座高土台。侯景把中軍大帳設在土台上，與端門城樓遙遙相對。

    端門之上的羊侃，遠遠地看著烏鴉軍中軍大帳端坐的侯景。

    “父親，照這個攻城強度，台城堅持不了幾啊父親！”羊子鯤激憤地。

    “能堅持多久，便堅持多久！”

    “父親！讓孩兒殺出城去吧！”

    “殺出去就是送死！”

    “父親！侯景就在百丈之外，給孩兒三百精兵，孩兒能以迅雷之勢斬殺侯景！父親！”羊子鯤跪地請求。

    “你出去，就是有去無回啊！”羊侃看著手邊的羊子鯤。

    “能殺侯景，孩兒舍身又何妨？父親常常教導孩兒！盡忠報國啊父親！”羊子鯤去意已決。

    羊侃扶著女牆，遠望侯景，硬生生攥下一把石頭，道：“去吧！老車兒！你與子鯤同去！”

    羊侃身邊一個白須老漢，名叫羊車兒，是羊氏家奴，從與羊侃一起長大，追隨羊侃從北魏來到大梁，羊侃與他情同手足。

    羊車兒抱拳道：“老爺放心，老奴拚得性命不要，也要保公子周全！”

    禁軍中軍，閃出三員猛將，是江氏三兄弟，即江子一、江子四、江子五，一齊向羊侃抱拳道：“末將等願為羊公子掠陣，助羊公子斬殺侯景！”

    羊侃與羊子鯤拜謝三將。

    羊侃拉著羊子鯤和羊車兒的手，道：“全力回城！一定要回城！明白嗎！”

    兩人點頭應允。

    端門開處，羊子鯤一馬當先，手持長槊，左後方跟著江子一江子五，右後方跟著江子四羊車兒，再後是三百騎兵死士，殺向烏鴉軍中軍大帳。

    兩側城樓射箭雨，為三百騎兵掩護。

    正在攻城的烏鴉軍被殺了個猝不及防，死傷無數。

    三百騎兵死士，如一把尖刀，直插烏鴉軍心髒，於霎時間，便衝殺過百丈，來到土台之下。

    侯景帳下有四大先鋒，即於子悅、宋子仙、侯子鑒、丘子英。四人本為武林人士，是鬱舟山東海派掌門鶴翁朱仙林的四位弟子，人稱東海四子。東海派的連雲劍法淩厲莫測，殺機四伏，是江湖上有名的上品劍法。東海四子早年間學成連雲劍法，為求塵世富貴，告別師父下山，一齊投靠當時統治河南的侯景。四子劍術絕倫，在侯景帳下立功無數，被侯景賞識，封為四大先鋒。經多年曆練，四子都已成長為能獨當一麵的統軍將領，深得侯景重用。

    東海四子本在侯景中軍，見台城內殺出一隊騎兵，眨眼間殺到中軍土台之下，也不等侯景下令，長劍出鞘，衝下土台。

    羊子鯤正提馬奔上土坡，眼見前方寒光四閃，長槊連挑，叮叮兩聲，兩柄寒光被挑飛，尚有兩束寒光迎麵刺來，羊子鯤無暇細想，左手抽出腰間寶劍，即刻按低馬頭，俯身向下，背手把寶劍在後背之上一轉，又是叮叮兩聲，寶劍劍身擋下兩束寒光。

    羊子鯤並不回頭，繼續沿土坡向上衝。

    東海四子四劍齊出，竟沒有擊殺羊子鯤，待回身去追，江氏三兄弟和羊車兒拍馬趕到，與東海四子戰作一團。

    烏鴉軍中軍護衛衝下土坡迎擊，羊子鯤長槊開路，不可阻擋。烏鴉軍左右營衛從斜下殺來，截擊三百禁軍騎兵，頓時把禁軍騎兵截停在土坡上，禁軍三百騎兵陷入重圍。

    羊子鯤衝到個土坡中段時，忽覺前方氣勢大盛，便見一員猛將沿土坡衝下，手持一杆長槍，槍頭寒光燁燁，羊子鯤毫無怯意，緊催戰馬，仗槊前衝，槍槊相交，兩馬相錯，羊子鯤與敵將雙雙落馬，槍槊脫手，滾翻在地。

    敵將站起身來，從腰間抽出一柄重劍，拿在手，道：“本將秦晃之，不殺無名輩，報上名來！”

    羊子鯤微微一驚，也站起身來，道：“憑地廢話！納命來！”仗劍便上。

    秦晃之和羊子鯤，各執寶劍，戰作一處。

    羊子鯤繼承了羊侃的生神力，又勤練武藝，在大梁同輩青年中，幾無對手。

    但秦晃之是侯景麾下排名第二的猛將。

    羊子鯤堪堪與秦晃之戰成平手。

    羊子鯤偷眼看見身後的三百騎兵死士，已戰死大半，越來越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