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軍中雖都是些粗豪漢子,但燕東身邊終究是有些懂得風雅的妙人,在遴選沮授的宅院時,也都是下了一番苦心的。
沮授這戶別院雖然不大,但甚為雅致,初進院陳仲便覺鼻尖蘭香漸濃,與軟禁看護的軍卒打了聲招呼,便踏進內院。
這處別院隻有沮授一人居住,雖然顯得空曠,卻因在院中種有花圃,看上去非同尋常。
這年頭,要想在北方種出蘭花,可不容易。
蘭花多在南方江東一帶種植,近年來才成為士人豪強的院中客,以其清新高雅的香氣贏得人心。但這也僅僅風行於上層階級。在底層人中莫將生長與南方的蘭花移植到北方了,諸如燕北之輩是萬萬看不出蘭花與夾道野花有何不同。
像燕北留在幽州範陽的燕氏鄔,院子種上兩棵大樹就已經滿足內心對附庸風雅的**了。
沮授的別院景致雖美,卻也要有心人看才好,立在院中的陳仲心中萬萬沒有一點兒觀賞景致的想法……身為燕北的侍衛,他深知燕北對這個素無深交的邯鄲縣令有多推崇,萬萬不敢有一點不敬。
陳仲極盡自己所能的恭敬,神態謙和地拱手,收斂了全身的殺伐之氣,緊閉的屋門朗聲道:“沮先生,燕將軍請您過府赴宴。”
院子雖然不大,可在邯鄲城,這個宅院足夠稱得上戒備森嚴,足足五名跨刀的雄健武士立在大門外守衛沮授的安全。這是真真正正的侍衛,沒有半點監視的意思……因為在沮授別院的左右兩個宅院中,住著足足二十名燕北麾下的武士,他們才是真正擔當監視的人員。
兩個宅院的四角都搭起一丈高的箭樓,終日有持弩軍卒立於其上,視野籠罩著整個沮授別院。
哪怕沮授要出行,自有燕氏武士趕來馬車,另有侍衛相隨。無論去哪兒,他們都要確保沮授跳不出燕北的五指山。
除此之外,對於沮授的生活,他們不敢有絲毫打擾。
‘嘩’地一聲,屋門被推開,沮授邁著有些不便的步子走出來,頜下的胡須被精修修剪顯得豪邁,隻不過此時他的表情非常冷淡,沉聲道:“我不去!”
陳仲早就想到沮授可能拒絕赴宴,畢竟燕北親自率軍攻破了沮授駐防的城池,圍城三月雙方將士更是多有死傷,這種仇怨若換了別人還好,可依照沮授守城時哪股寧死不降的氣節,又哪是這段時間就能消弭芥蒂的?
因此,聽到沮授冷冰冰的拒絕,陳仲也不意外,臉上恭敬仍舊不減,隻是心中暗自有些不虞,笑著道:“那……在下回報燕將軍,就沮先生您,身體不適?”
沮授居高臨下,看著台階下拱手的陳仲眼中閃過寒芒……張舉張純之叛軍勢大,半年之間侵略如火,以燕北為聚烏桓亂軍,兵鋒南向所攻皆破……其固然威風,但他也很清楚,這股叛軍盡管掌握一時之威,卻不施仁政,將幽冀二州禍害地烏煙瘴氣。
早晚要敗亡!
麵前這個陳仲,沮授是知道他的,這些日子沮授也並未閑著,盡管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現無法逃脫之後沮授便偶爾教授門口的幾個軍士識字,交往之間也套出了不少消息。
其中就有這個陳仲,這個表麵上衣冠楚楚的壯武之士背地實際狼心狗肺,聽在無極城還曾搶占民女導致苦主告上門去……將這種道德敗壞之輩引為門下心腹,由此可見燕北也不是什英傑人物!
“身體不適?”沮授哼出一聲,拂袖道:“你告訴燕北,沮某人身體好的很,巨匪大盜的宴請,沮某就是不去!”
這話得擲地有聲,沮授又何嚐不知陳仲想要以身體不適為托詞,燕北不怪罪,也保全自己,兩邊討好的心思。但到底,沮授雖不自傲,卻也有著屬於自己的尊嚴與風骨。
要他向一介叛軍低頭?
癡心妄想!
沮授一句自己身體好的很但就是不去,讓陳仲啞口無言,探手還想要再些什,卻見沮授已經轉頭道:“汝不必在言,便如實回報給燕北便是……要如何落,不必為沮某求情,要殺要剮,沮某接著便是!”
話音一落,便是快步走入房中緊閉屋門。
陳仲搖了搖頭,看著門上透出的光影歎了口氣……歸根結底,他也無非是燕北的親衛,事已至此他人微言輕,又能改變得了燕北與沮授哪一個呢?
轉過頭,看著一旁扣刀跨立的武士都各個探頭探腦地望著自己,陳仲一麵向外走著一麵斥道:“都看什,老老實實在這兒護衛著沮先生!”
出了院落跨上坐騎,向著將軍府踱馬而去。
他要好好想想,這話該怎給燕將軍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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