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時節，沒有花兒無可奈何地落去，隻有單調的夕陽照著操場上的假草，毫無詩意可言。

    晚自習的鈴聲響起，陳莫百無聊賴地坐在後排走讀生的座位上，想要寫首詩來安撫一下自己莫名悲傷的心情，他望著窗外沒有一點美感的景色，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心情反而徒添了幾分煩躁。

    這時，教室的後門被悄悄推開了一點，一個腦袋探了進來，來人發現班主任沒在教室，這才放心地走進房間。

    她是走讀生韓萌萌，她的手拿著一個裝滿水的塑料水瓶，臉蛋微紅，眼鏡有點滑落，呼吸也還不太平穩，鬢角處幾縷半黃不黃微微卷起的頭發濕濕的貼在臉上，顯然又是快速騎自行車來學校然後又跑步上樓的。

    “又遲到，是不是女孩子啊！”陳莫暗道。不過看到韓萌萌來後，他傷春悲秋的心情倒似一下子好了不少。

    韓萌萌走到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坐下，那是她的專屬座位。陳莫班上的座位分為八列，每兩列為一組，中間被過道隔開。唯有第一排有九個座位，中間的五個連在一起，正中間多出來的一個座位就是韓萌萌的了。別人都隻有一個同桌，而她卻有兩個，或者她一個同桌都沒有，因為每兩周座位都會向左前方平移調換一次，而她的座位是一直不動的，所以她的“同桌”總是換了又換。

    和她享有同等待遇的還有兩個人，分別是講台左右的位置，加上她和她左右的同桌，七人把講台“凹”形包圍了起來。

    這三個特殊位置，按陳莫的印象，坐的都是學習不錯卻不愛聽課的學生，陳莫也有幸坐過一段時間的講台左側，還好現在不是了，吃粉筆灰的日子並不好受，而且還不方便上課睡覺之類的。

    今是周五了，似乎下周又該調座位了。陳莫現在的座位是在韓萌萌的右邊，是她的同桌，而下周之後，他就要和他的智障又“得兒”的同桌告別韓萌萌，搬到右邊靠門最後一排了。

    想想還有些舍不得，畢竟韓萌萌和陳莫算得上是一拍即合，他們兩個都喜歡古詩詞，語文成績基本每次包攬全班第一第二，共同話題也很多，可以是南地北古今中外無話不談，同桌後頗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高中前兩年多他們幾乎沒怎過話的，而這次調座位後，大概到高考也輪不到下一次同桌了。

    韓萌萌轉頭向後搜尋了一圈，看到了坐在最角落的陳莫，又回過頭去，喝了口水，像是看起書來。沒過多久，她便起身向後走去，同時向陳莫甩了個眼神。陳莫會意，兩人一前一後分開地走出了教室。

    兩人走出教室下了樓後，便慢慢朝操場走去。

    陳莫深吸了一口氣又呼出去，：“還以為你忘了呢，來這晚。”

    “沒啊，我剛才在家看動畫片，沒注意時間，一不心就晚了！”韓萌萌輕笑著。

    “動畫片……噗！”陳莫也笑了，“你都多大了，還看動畫片，我初中後就沒看過了……而且這都快高考了，你還有心情看電視，不好好複習！”

    韓萌萌豎起食指搖了搖：“nnn……誰我沒好好複習了，但也不能所有時間都看書做題吧，那樣累死了，隻要把上課時間利用好就行了，效率高才是王道。”

    “好吧，不過你。”

    這時候離高考已經比較近了，就連晚自習也沒有老師一直盯班，可以是管得不那嚴了，偶爾有一兩個人沒來上晚自習，也基本沒什大事。所以陳莫和韓萌萌才敢約好了今晚不上晚自習，而是去操場玩，也算是一種學習之餘的放鬆和高考之前的告別吧。

    每到晚自習時間，操場都會鎖上大門的，想進去的話沒那容易，但這完全難不倒他們。韓萌萌率先了句“看我的”，便沿著操場大門和旁邊的牆壁爬了上去，看起來稍微有一點肉乎乎的身材，沒想到還挺矯健，完全沒有那種女生的柔弱無力感。

    “你是女的？”陳莫調侃了一句，也心翼翼地爬了進去，看起來倒是比韓萌萌還費勁的樣子。

    韓萌萌倒是沒像陳莫想象中的那樣回敬他一句“你是不是男生”，而是輕輕推了推他的胳膊，然後歡快地在操場的橡膠跑道上張開雙臂，蹦蹦跳跳了起來。

    太陽早已完全落山了，教學樓的燈光也照不到這，不過還好月亮比較大，淡淡的清輝灑下，也能看得清道路。操場隻有他們兩人，他們沿著跑道慢慢地走著，隨意地聊著，感覺很是愜意。繁重的學業生涯中，偶爾做一做“出格”一點的事，也別有一番新奇的滋味。

    走了一圈，兩人便不再話，陳莫拿出p，兩人一人一個耳機，邊走邊聽起了歌來，他們走的很慢，反正有一整個晚自習三個時的時間可以揮霍呢，也不必著急。

    陳莫選了一首叫做《月光》的歌曲，歌曲調子很舒緩，配上今晚明亮的月色，很是應景。

    “茉莉花隨著風飄落，回家的路一個人走過，也許是哪走錯，路的盡頭沒有人等我，歲月總是擦肩而過，流星劃過什也不留。月光之下我們哭過笑過，月光之下……”

    聽著聽著，想到下周他們就不再是同桌了，再也不能默契地眼神交流，再也不能晚自習胡扯到笑的肚子抽筋，再也不能方便地寫詩給對方，再也不能一起比分數對答案……陳莫還是生起了一些感傷。

    又走了一圈，然後他們在操場主席台邊最高的台階上坐下，關掉了音樂，又繼續聊起來。聊到冷門的歌曲，陳莫了一首，沒想到韓萌萌也聽過，還“啦啦啦”的唱了起來，這讓陳莫有種遇到知己了的感覺。

    隨後他們又聊到了各自的童年，陳莫出生在農村，上學又比較晚，時候每都和村的孩子們到處玩，什捉螞蚱挖蚯蚓撲蜻蜓啊，偷摘蘋果桑葚紅棗啊，彈球打架拍畫片兒啊，童年生活豐富到簡直三三夜都不完。韓萌萌好奇地聽著，偶爾也些自己童年的趣事，時間就這靜靜地流淌著。

    “有時候總有一種‘這個世界是假的’的感覺，你有過嗎？”短暫的沉默後，陳莫突然問了個似乎突兀的問題。

    不出來為什，但陳莫從就偶爾會有這種“世界不正常”的感覺，他也從來沒和別人過，因為大家看起來都是那的“正常”，談論這個或許沒人會理會吧。

    這本是個美好愉快的夜晚，但一頓滔滔不絕地回憶童年過後，在那幾秒鍾的沉默間隙，一種熟悉又陌生、似乎不合時宜的“世界是假的”的念頭又生了出來，陳莫便隨口問了一句。

    韓萌萌眼神一亮：“有啊，你也是嗎？我以為就我自己有過呢！我跟媽媽，她是我學習太累出現幻覺了……”

    韓萌萌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繼續：“不過後來想想覺得媽媽的也有道理，也許不是世界有問題，而是我們自己呢？”

    “也是。”

    陳莫應了一聲，也不再談論這個話題，畢竟無論從哪個方麵看，這都不是一個多大不了的問題，過去了就忘記了，生活還是繼續如常。

    隻是，真的能忘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