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第十章

    寧皓晨走後,白璐的生活又恢複到了以往的平靜。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看書,一個人上網……她和以往二十六年一樣,一個人孤零零地過日子，然後告訴自己沒什大不了。

    然而孤獨這種症狀像是無法治愈的疾病,在嚐過有人陪伴的滋味後，變得更加難以忍耐起來。

    這個不大的套房不知何時起,已經充滿了寧皓晨的存在感，每一個角落都有他殘留下來的影像，就好像隻需她一眨眼，下一秒就會在屋子看見他一樣。

    可一周過去,他始終不曾出現。

    他甚至按照之前承諾的那樣，不再給她打電話、發信息，也不曾再開車去公司接過她。好幾次白璐從門口走出來，都忍不住回頭去看街角。

    可是轉角處再也沒有一輛黑色的瑪莎拉蒂靜靜地等待她了，再也沒有一個沉默溫柔的男人坐在車安然望著她，在她踏入車的那一刻，俯身給她一個吻。

    白璐忽然覺得非常不習慣。

    寧皓晨離開的第十二天，白璐開始第一次有了懷孕的症狀。

    晚上肚子餓，在樓下的小餐館買了一碗粥、一碟鹹菜，然而端上樓去還沒吃上兩口，就惡心想吐。

    她趴在廁所吐了好一陣子，結果全是酸水，吐不出個所以然來，卻又沒法停止。這來來回回在客廳和廁所之間跑了好幾趟，終於受不了了，她這才打電話給秦真。

    秦真急匆匆地在程陸揚的陪同下趕過來，見她這副模樣嚇得要把她往醫院拽，“是不是吃壞肚子了？吐得停不下來，萬一食物中毒怎辦？”

    白璐擺擺手，尷尬地說：“不是吃壞肚子。”

    “那是什？”秦真很擔心。

    “是……是懷孕了。”白璐臉上一紅，麵頰溫度直線升高。

    秦真傻眼了。

    她知道白璐和一個男人在交往，也知道他們在同居，可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白璐居然懷孕了！

    她愣愣地問了句：“那他人呢？”

    白璐的眼神驟然間黯淡下來，卻還勉強露出一抹笑意，“我們暫時分開了。”

    “開什玩笑？你懷孕了，然後你們暫時分開了？”秦真恍然大悟，氣憤地在房間走來走去，“我X，他該不是知道你有孩子了，然後想賴賬，不願意負責任吧？”

    “是我沒告訴他……”

    “你有病嗎你？這種事情不告訴他？你發現多久了？”秦真氣得瞪大了眼睛。

    “三個月了。”

    “三個月了？！”她氣得驚叫起來，一把抓住白璐的手，“帶我去找那個男人！”

    “秦真……”

    “少廢話，就說帶不帶我去？”

    白璐沉默了。

    這天晚上，秦真留下來陪她，把程陸揚趕回家了。

    睡覺之前，秦真問白璐：“如果你倆真的就這分開了，孩子怎辦？”

    “……我養他。”

    “你神經病啊？當初他跟你求婚你不同意，結果弄得他現在沒耐心了，跑了，而你肚子又有了孩子。難道你打算當單親媽媽？”

    白璐把頭埋在枕頭，也不說話。

    “依我說，打個電話先把這事告訴他，看他怎說！”

    白璐的聲音從枕頭悶悶地傳來：“可是他上次走了之後，再也沒找過我，短信電話都沒有……恐怕是鐵了心要分手。”

    “笑話，他不找你，你就不能主動找他了？”

    “……那多沒麵子。”

    “，感情的事還要個屁的麵子！你等得起，他耗得起，可你肚子的孩子等不起！我告訴你，三個月一過，你這肚子就蹭蹭蹭地大起來，跟氣球似的瘋長。你要是繼續這拖著，等著大家看笑話吧！”秦真戳她腦門兒，“而且就你爸媽那個德行，要是知道你未婚先孕，還不打斷你的腿！嫌你丟了他們的人——”

    秦真話還沒說完，就見白璐倏地一下坐了起來，拖鞋也沒穿就往外跑，嚇一大跳，“哎？你幹什去？我就說你幾句，你生什氣啊？”

    她著急的追了出去，結果看見白璐又跑到廁所去孕吐了。

    折騰一晚上，直到大半夜兩人才睡著。

    ***

    第二天一早，秦真二話不說拖著白璐去醫院。

    “都說了是孕吐，去醫院有個屁用……”白璐有氣無力地說。

    秦真等她把安全帶係好了，才說：“孕吐也不是這個吐法，吃什吐什。再這下去孩子會營養不良，還是去醫院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她發動汽車，緩緩駛出小區，而在不遠處的樹蔭下，一輛黑色瑪莎拉蒂也不緊不慢地開了上來。

    寧皓晨覺得自己就跟個神經病一樣，每天大清早地就候在小區外麵，不遠不近地跟蹤白璐。在她下班以前又暗搓搓地停在她的公司附近，一路跟蹤她回家。

    一連十來天過去了，他都這發神經，可是白璐卻一個電話也沒給他打過，甚至一條短信都沒發過……顯然隻有他一個人寢食難安，每天都跟懸浮在三千米的高空似的。

    而這個始作俑者——

    他一想到白璐就忍不住皺眉，這個沒良心的女人，她的心當真是鐵打的嗎？

    然而這一次，他發現那輛車並沒有朝公司駛去，而是換了個方向，一路遠去。

    他的心跳開始加快，有些由來已久的擔憂開始冒出來作怪，恐慌和不安攫住了他的心，叫他手腳發涼。

    寧皓晨何曾這怕過什事？

    他努力告訴自己，冷靜點，不要這小題大做，她不過是沒去公司罷了，也有可能要去任何一個地方，不一定就是他擔心的那樣——

    吱——

    他忽然間重重地踩下車，還沒來得及安慰好自己那顆七上八下的心，理智就已經灰飛煙滅。

    他看見了什？

    那個女人的車停在了醫院外麵，她的好朋友從駕駛座下來，溫柔地扶著她，和她一起往醫院走去。

    紅十字在白色的瓷磚上鮮明醒目，刺眼到模糊了視線其他的一切。

    他的世界驟然變得一片黑白，隻剩下那一橫一豎的鮮紅記號，像是血一樣，將他所有的恐慌和害怕都釋放出來。

    她要幹什？

    下一刻，他不受控製地一把扯開安全帶，砰地一聲打開車門，朝著醫院飛奔而去。

    這個沒腦子的蠢女人！她何止是鐵打的心腸？她根本就沒有心腸！對他沒有感情就算了，現在這樣做算什？不要他可以，可她居然狠心到不要孩子的地步了！

    寧皓晨隻覺得五髒六腑都被人握在手心，生怕隻要對方一用力，他就會萬劫不複。

    ***

    秦真正拉著白璐往醫院大廳的掛號處走時，一道人影忽然飛快地衝了進來，一把抓住白璐的手，接著一道怒氣衝天的聲音。

    “你要幹什？！”那音量之大，簡直叫大廳所有人都在第一時間投來了關注的目光。

    白璐嚇一跳，一回頭就對上寧皓晨繃得快要塌掉的臉，他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嘴唇緊抿成了一條線，素來帥氣高冷的模樣生生被他整成了一個嚴肅的糟老頭子。

    她一愣，“你，你怎會——”

    “我怎會跑到這來，是吧？”寧皓晨咬牙切齒，“我敢不來嗎？我要是不來，恐怕你現在就要把我的孩子謀殺了！”

    白璐直接釘在了原地。

    他說什？

    她震驚地望著他，張著嘴，半天才說出一句：“你……你知道？你知道我有了……”

    寧皓晨定定地望著她，半晌才說：“我知道。”

    大廳望著他們的人太多，候診的、掛號的、路過的醫生護士……寧皓晨看了秦真一眼，對白璐說：“出去說。”

    他要使勁憋住一肚子火氣，才能不對這個懷孕的人動粗，然而他一秒鍾都不願意在醫院待下去了，就好像隻要聞到空氣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就會想到她要打掉他的孩子這件事。

    所以在白璐那慢吞吞的步伐，寧皓晨步伐一頓，直接打橫抱起她，朝著停在不遠處的黑色瑪莎拉蒂快步走去。

    白璐嚇了一跳，“你幹嘛？”

    他薄唇緊抿，一言不發，隻是緊繃著一張臉，將她一路抱上了車。然後鎖住了車門，二話不說開車走人。

    一路上。

    “寧皓晨。”

    “……”

    “寧皓晨！”

    “……”

    “寧皓晨，你究竟在幹什？”

    “……”

    白璐生氣了，說要分開的人是他，一點音訊也沒有的人是他，如今出爾反爾、跟蹤她還綁架她的人也是他！

    這個男人怎這搞笑啊？

    她刻意忽略掉看見他之後，心的那點如釋重負，反而斜眼看著他，“寧皓晨，你這什意思啊？演偶像劇還是什玩意兒？跟蹤我，綁架我，接下來準備幹嘛？”

    她想到了台言那些勁爆狗血的梗，於是挑了挑眉，“是不是要把我綁在床上，讓我壓根下不了床？”

    寧皓晨簡直要氣瘋了！

    這這這……這都是些什鬼話？

    粗俗！下流！無恥！

    他冷冷地瞥了白璐一眼，“幾日不見，看來白小姐對我甚是想念，尤其是我在某些時候的表現。”

    白璐抓住了關鍵詞，“幾日不見？姓寧的，你到底識不識數？明明已經十三天了！十三天了！哪才止幾日不見？”

    她氣得要死，難道就她一個人掰著指頭在數他們究竟分開多久了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幾乎有種和他一年不見的錯覺，可他居然說他們隻分開了幾日！

    寧皓晨被她抓重點的功力給搞得眼神一眯，然後踩下車，轉過頭來看著她。

    她氣得麵頰通紅，眼睛也瞪得大大的，然而這些也掩飾不了她睡得不好的事實——眼袋濃重，黑眼圈烏青一片，臉色也很不好看。

    他問她：“怎，十幾天不見，你很掛念我？”

    “掛念你妹！”她的心思被人戳穿，瞬間臉更燙了。

    而寧皓晨那廝居然還不緊不慢地說了句：“那我代我妹多謝你了。”

    “……”凸(艸皿艸)

    他平靜地轉過頭去，望著前方，“白璐，有時候我覺得你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活在自己的世界，無憂無慮。但有時候我又覺得你是個比誰都要狠心的劊子手，不然不會鐵石心腸到這冷靜地走入醫院，想要斬斷和我之間唯一的聯係。”

    白璐呼吸一滯，“……你說什？”

    寧皓晨沒有看她，隻低聲問道：“和我在一起真的那勉強你？你就那急著撇清和我的關係？不告訴我你懷孕了就算了，堅持不跟我在一起也就算了，如今連通知都不給一句，就要放棄這個孩子——”他慢慢地轉過頭來，冷聲說，“白璐，你不覺得你太狠心了一點嗎？”

    他的眼神森冷陰暗，看得出是真的動怒了。

    可白璐這樣望著他，卻覺得能從他惱怒的表象之下看到些別的什——比如他的恐慌與茫然，比如他的失望與受傷。

    像是王者羽而歸，跌落在泥潭，然後露出那種蒼白無力的表情，表示自己已經無能為力了。

    白璐的心跳都慢了下來，頭一次，她覺得自己在這個人心的重量也許比她想象的要重很多。

    寧皓晨深吸一口氣，卻又真的覺得沒有辦法了。他能做什呢？把她從醫院攔下來，苦口婆心又一次勸導她，威逼利誘她一定要接受他……可是這些有用？

    他攔得住一次，攔不住兩次。

    這樣想著，他用力地握住方向盤，修長好看的指節都泛白了，手臂上的青筋也凸現出來。

    白璐不知道在想些什，隻奇異地看了他一眼，語氣輕快地問了句：“寧皓晨，你是不是愛慘了我？”

    寧皓晨想死。

    她究竟是有多開心？居然連四川話都給參合進來了！他這嚴肅，這憤怒，這認真，這失望！她居然還有閑心和他說笑？！

    他咬牙切齒地說：“是，愛慘了，愛慘了你滿意了嗎？”

    “滿意滿意。”白璐見好就收，從善如流，笑眯眯地望著他。

    她居然笑！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寧皓晨要裂了，怒氣衝衝地瞪著她，“白璐，你是不是一定要惹毛我才開心？”

    然而對上他這惱怒的表情，白璐卻開始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還念叨著：“太搞笑了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就在寧皓晨氣得快要掐死她以前，白璐終於還算識趣地停了下來，笑眯眯地反問了一句：“我問你，誰告訴你我是去醫院做流產手術的？”

    寧皓晨愣住。

    “我再問你，寧先生，請你如實招來，這段時間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蹤我？”

    寧皓晨的臉慢慢地紅了。

    “最後，我還想問一個問題——”

    “你問題是不是太多了一點啊？！”寧皓晨板著臉，冷冰冰地說。

    “現在就嫌我囉嗦了，看來真的是不能在一起的節奏——”

    “問！問問問！愛問不問！”

    “好的，最後一個問題——寧皓晨，要是我跟你結婚了，存折歸誰管？”

    “……”

    寧先生震驚了，倏地瞪大了眼睛，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傻樣。

    “怎樣，是不是舍不得把萬貫家財交給我啊？”白璐眨眼。

    寧先生沉默片刻，然後堅定地說，“房產證，銀行卡，存折本，戶口本……你通通都拿去吧。”

    想了想，他又補充說：“車鑰匙也拿去。”

    “那你豈不是一窮二白，什都不剩了？”白璐哈哈笑起來。

    “所以你那有愛心，把這個一窮二白的人一起帶走吧。”寧皓晨也慢慢地咧嘴一笑，“噠。”

    ***

    番外中的番外一：情侶默契問答的內幕+婚後花絮

    結婚以後，某天寧太太在整理屋子的時候，無意中從櫃子拿出了曾經做過的那疊情侶默契問答。想到當時寧先生腹黑的回答，忍不住坐在沙發上重新回味起來。

    啊，高冷的寧先生是多可愛啊！惜字如金，男神光芒。

    怎奈得如今的男神已經成為了居家男人，一天到晚瞎緊張，就因為她肚子大了，幹什都要念她。

    吃飯的時候，他會板著臉教訓她，不許她挑食；睡覺的時候，他會要她不準亂扭，不然就壓住她，讓她動彈不得；看電視的時候，明明正在興頭上，他卻把電源一關，炫酷地說睡覺時間到了，寶寶需要休息。

    啊啊啊，她真的好想念當初那個高冷霸氣的寧先生！

    於是寧太太就這樣捧著一摞問答題開始看，看著看著，忽覺哪不對，等等——當初她和他對答案的時候，他說的和這紙上寫的不一樣啊！

    問題四：小時候做過最囧的一件事。

    寧先生當時是炫酷地告訴她，“我從小到大都是一個睿智的人，沒有做過什囧事。”

    而紙上寫的卻是：一直不喜歡吃水煮雞蛋，每天早上的雞蛋都被我扔到對麵那棟樓一樓的平台上，小學畢業的時候，那個平台上堆滿了雞蛋殘骸。

    白璐開始哈哈大笑。

    問題五：最想去什地方旅行？

    寧先生當時回答的是：意大利。

    而紙條上寫的卻是：任何有白璐在的地方。

    白璐開始愉快地笑。

    問題六：對於未來伴侶的一個要求。

    當時白璐說：“希望他對我體貼入微，言聽計從，要是我們吵架了，他得第一時間來哄我。”

    寧皓晨想了想，盯著表格說：“希望她不要做白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