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回到了上海，但是新年的喜慶依然在這座繁華城市的大街巷中留有餘韻。

    這種餘韻一般表現在兩方麵，一邊是上海本土居民們依然在快活得享受春假的最後幾日，孩子們滿臉笑容得接過大人們遞過來的紅包，回頭就被父母以“我幫你保管”的名義騙得一幹二淨，偶爾有一些聰明的孩子則會給自己偷偷留下一些，好貢獻給附近的黑網吧熱火朝的電子競技行業。

    另一邊，許多來上海打工的遊子們此時大部分都隨著年前的春運火車翩然遠去，於是平時略顯擁擠的鬧市區現在也沒想象中那遊人如織了，相比平時顯得有些蕭索，就像經濟危機後破敗的華爾街上被微風卷起的報紙飄上空——你甚至不用擔心在人多的地方被扒手行竊，畢竟扒手們大過年的也要回老家，願意忠於職守的敬業扒手少之又少。

    對於希羅來，這種餘韻則表現在身邊的人身上。

    比如寒假結束前還有一點時間休息於是閑置在家的主人李嵐，他每都沉迷在電子遊戲的精神鴉片之中，在B，ps4，或電腦上瘋狂屠殺遊戲的敵人，用承受著槍林彈雨卻堅挺不倒。

    比如因為回狐村過年而暫時離開了上海的柏月，她現在應該正承受著自己七大姑八大姨“找到男朋友了嗎”“生活的怎樣啊”“在上海買房子了嗎”“什時候結婚”這樣的精神轟炸。

    比如在電腦上把前幾年的春晚全部補了一遍的範德華，他和現在絕大多數拒絕看春晚的年輕人相反，他認為春晚這種盛大的節目漏看一場都是巨大的損失，於是希羅早上來他家串門的時候剛進門就聽見他的電腦傳來了沈陽驚地泣鬼神的笑聲，把希羅嚇得一愣一愣的，而且他現，這位民國時期的惡靈先生比起網絡爆紅的流行歌，範德華更加喜歡那些懷舊金曲——比如好運來，大地飛歌，喀秋莎，東方紅……以至於希羅聽到悠揚的旋律響起的時候，他恍惚間覺得自己穿越到了上世紀**十年代，自己應該穿著八十年代流行的喇叭褲，蝙蝠衫，和別人一起熱火朝的獻身入改革開放的偉大決策中。

    等到希羅在範德華家婉轉高亢的懷舊金曲轟炸下，神情恍惚的從嫩江路89弄一路走到了森林公園的時候，他看到了被追殺的流氓三貓組——大毛二毛三毛一如既往的口中叼著魚一溜煙跑，隻是那個前段日子還生龍活虎手持菜刀緊追不舍的廚師卻沒有追過來，他隻是在門口無奈的搖搖頭，然後又轉身走進了餐館，看來那位廚師已經放棄了，或者習慣了。

    這個畫麵特親切，希羅以前早上出來遛彎的時候都能看到一次，這一幕就如同某種習以為常的生活節奏般，融入了在上海外環這條街道所有相關的回憶畫麵。

    在數十公外，上海市中心人民公園中的長椅上，葉萌沉默著坐在這，她穿著普通的便服，臉上也罕見得沒有化妝，素顏朝的她看著就像一個剛剛開始準備高考衝刺的高中生，而她那淡漠中帶著恍惚的神色，神似那些感情失戀後鬱鬱寡歡的女孩。

    周圍人並不多，偶爾有一些肌肉健碩英俊瀟灑的年輕男孩在晨跑，當他們路過葉萌身邊的時候，會忍不住多看一眼，就像被磁石吸引的鐵。

    如果看仔細一些，會現在朝陽下葉萌覆蓋著淡淡一層金色的眼瞳深處，有著若隱若現的紅色，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眼眸深處的猩紅越來越濃鬱，像一團即將炸裂開來的黑紅膿血。

    那種躁動不安的紅色，詔示著她內心正蠢蠢欲動的嗜血**，她之所以盡量不與任何人對視，是因為她擔心被別人注意到自己的眸光——那種把人類視作雞鴨魚肉的目光。

    清麗的陽光讓她的神色看起來有些昏昏欲睡，亦或是病怏怏的，她猶豫了一下，起身換了一條長椅，避開了被陽光直射的區域。

    “抱歉，我遲到了。”德古拉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葉萌並不在意這位血族大公爵的神出鬼沒，她隻是冷冰冰的：“我還約了人，而且以我的經驗，他一定會提前過來，你要是再不出現，我就最好你今別來了。”

    德古拉公爵趕緊把帶過來的一袋液體遞給了她，這純白色塑料袋包裹的液體是一袋鮮血，也是他給自己這個眷族準備當作口糧用的血袋，如果葉萌長時間不吸血，那她就會淪落為嗜血的瘋子並死去，而她自己並不願意對旁人下手，於是心中慚愧的血族大公爵隻得每日替她準備血袋維持生命。

    趁著四下無人，葉萌迅得咬破塑料袋，在幾秒鍾內如灌烈酒般將一袋鮮血咕咚咕咚喝下，宛如巾幗不讓須眉的豪邁女壯士，她喝完後把塑料袋丟進了垃圾桶，然後重新坐回了樹蔭下的長椅上。

    而這個過程中，德古拉都像個保鏢般站在長椅邊上。

    “你還是需要自己去吸食人血才行，不然，你永遠無法從眷族進化成純血統的血族，而這就意味著你都需要鮮血的供應，不然就會死去。”德古拉的神色很嚴肅。

    葉萌淡漠的瞥了他一眼，沒有話。

    “起碼，你是我的眷族，我希望你能認清楚這個事實，如果我不提供血袋給你，你同樣會被迫無奈而去自己捕獵人類，我隻是因為愧疚才會幫你做那多，嚴格意義上來，眷族是高等血族的奴隸，你明白嗎？”德古拉的表情也逐漸冷漠下來，像一把鋒利的匕，“隻是我沒有使喚奴隸的習慣而已，如果我想要殺死你，你立即就會死。”

    葉萌沉默不語。

    德古拉不再廢話，轉身離去，消失在人民公園的路盡頭。

    五分鍾後，穿著白色羊毛衫和米黃色大衣的錢多多走到了她的身前，即將到來的春讓陽光看起來金燦燦暖洋洋的，柔和的光束落在錢多多那張與他名字差別很大的俊秀麵孔上，讓他臉上的絨毛都清晰分明。

    “急著約我出來……是……什事情啊……”他話的神態一如既往的生澀，隻是比起最初那段時間要顯得遊刃有餘了許多。

    葉萌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男孩，垂下眼簾，讓人看不清她眼睛的神采，隻能聽到那種壓抑的，低低的聲音：“我們……分手吧。”

    “這樣啊。”男生的表情沒有任何意外，看著有些悲涼和落寞，像是前些日子從空上還不斷飄落的雪片，“你從來沒有把我當成你的男朋友，又何來分手一呢？”

    “我……”葉萌欲言又止。

    空氣寂靜下來。

    誰都沒有話，他們仿佛可以一直保持著這樣默契的沉默直到世界盡頭。

    “是因為剛剛那個男人嗎？那個穿著黑色禮服的，帥氣的，看起來很有錢的外國人？”錢多多忽然了這一句。

    “你看到了？”葉萌意外得抬起了頭，她沒想到錢多多居然撞見了德古拉，這來……其實他早就到了？是啊，他想來有提前赴約的習慣，他都看到了什呢？

    “哈哈……”錢多多秀氣青澀的臉上全是那種如孤苦伶仃的獸般惹人憐惜的顏色，像是陰雨中烏壓壓的黑色雷雲，“果然是這樣嗎？因為他？你喜歡他嗎？”

    葉萌沒有對錢多多的誤會做任何解釋，她沉默著不話，因為其實也沒有錯——讓她做出這個決定的正是因為血族的身份，而這一切的罪魁禍，的確是德古拉，隻是這一切，有誰會相信呢？

    “那一次，上在下大雨，你在教學樓，你在電話你很羨慕你朋友能喝熱奶茶，可奶茶店不外送。於是掛了電話我就撐著雨傘去學校外邊幫你買，當時我也沒想太多，隻是覺得如果你能因此而高興，我會感覺很快樂，結果回來的路上我被一輛車濺得渾身濕透，像個落湯雞一樣，可當我把奶茶遞給你的時候，我還是告訴自己，我不後悔，因為我看到了你的笑臉。”

    錢多多的眼眶紅了，“那一次你你頭暈，我二話不就衝到你的教師去了，我還記得當時你們班人看我的表情，宛如在看瘋子，還有那，你你很喜歡貓，於是我回家的路上路過寵物店的時候就買了一隻布偶貓，準備養一段時間送給你的，還有很多，很多，你知道的，我真的很喜歡你。”

    葉萌聽著他的話，心中仿佛有什東西碎了一地，好似從桌子上跌落粉碎的玻璃杯。

    “那樣的事情，李嵐也為我做過。”這是她心中無端升起的一句話。

    她的沉默仿佛是激起了錢多多心中的憤怒與悲傷，他像是一個失去了理智的野獸般，忽然抓起了女孩的手腕。

    仿佛老虎鉗般的力道讓葉萌吃痛，“你幹什！”

    “我隻是覺得這樣的結果，我無法接受。”錢多多的表情多了些猙獰，這是他第一次在葉萌麵前露出如此失態的表情，宛如一頭失去理智的瘋狂的情公牛。

    “你給我鬆手！”葉萌用力甩著手臂，卻甩不掉他的手，她看著眼前男生覆蓋著血絲的眼睛，熟悉又陌生，英俊卻嚇人，她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在他眼中翻滾著的，是滾燙的紅色岩漿，能把一切灼燒殆盡。

    “婊子……”錢多多憤怒的語調逐漸尖銳，他的另一隻手揪住了葉萌酒紅色的短，用力得扯著，“我今要……”

    他的話還沒有完，就戛然而止，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和葉萌分割開來，就像一陣突如其來的颶風，錢多多踉蹌著後退了幾步，鬆開了抓著葉萌手腕和頭的手。

    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女孩的眼前，仿佛一麵黑色的牆壁，凜冽寒冬的千萬風雪，都無法再往前一步。這個寬闊的背影散著安心的味道。

    “李嵐？”葉萌下意識的喊出了這個名字。

    血族大公爵轉身，麵無表情的對她：“不好意思啊，讓你失望了，是我。”

    葉萌愕然，緊接著她又自己笑了起來，也是，那種童話故事般的戲劇化橋段怎可能生在自己的生活中呢？騎著白馬從五色祥雲上下來拯救她的，並不一定是英俊的王子，也可能是在肯德基麥當勞打工的吸血鬼大公爵。

    “是你。”錢多多失了智般盯著眼前的德古拉公爵，如果目光能殺人，德古拉現在應該已經被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了。

    “怎，夥子，你想要和我決鬥嗎？”德古拉咧嘴笑著，看著人畜無害——如果對方敢動手，作為血族大公爵，他不介意放幹了錢多多體內每一滴鮮血。

    錢多多的麵孔因為憤怒而浮現出一片濃鬱的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