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夏北風自陰冷的醫院走廊醒來,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滿地的鮮血和窗外閃爍不休的紅藍色燈光。
短促的警笛交匯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刺耳而又雜亂的噪音。
他迷茫的睜開了眼睛,頓時被窗外的燈光晃得雙目刺痛,飛快的再次閉上了眼睛。
發生了什?
鼻腔充斥著血腥的氣息,哪怕是年僅十歲的孩子也依稀意識到了周圍發生過某些糟糕的事情。
他眯著眼睛在黑暗中摸索,一伸手卻摸~到了一手黏~膩的液體。
“什東西……:
他疑惑的自言自語著,按住牆壁將髒兮兮的手蹭幹淨,轉動腦袋觀察著四處的景物。
窗外的紅藍燈光過於刺眼。任憑他如何努力,在不斷變幻的閃爍燈光下也隻能見周圍的東西看出個輪廓。
牆壁上散落的血跡在顏色鮮豔的警燈映照下顯出了某種詭異的深紫色,反倒沒那嚇人了。
耳邊有女人低聲哭泣,從殘破的窗戶吹進來的風劃過玻璃裂痕時發出了一溜刺耳的氣聲,就像電視吃人妖怪出場時發出的尖銳笑聲。
他手腳並用的順著牆邊爬了幾步,忽然看見前麵似乎有個東西。似乎是一團卷起來的白布,上麵沾著些血跡,怎看都十分可疑。
可他卻並不害怕。反而飛快的衝上前去,抱起了不遠處的那團白布。
這個隻有十歲的孩子在這個時刻似乎忘記了恐懼。
這是個很重要的東西,一定要保護好他。
有聲音在耳邊這樣說道。
保護他,不管是誰跟你要都別給,直到……
直到什?
那聲音還沒將話說完就消失了,隻留下了一個抱著布團,一頭霧水的男孩。
夏北風並不認識說話之人是誰,甚至連說話的究竟是不是人都不知道,卻不由自主的相信了他的話。
明明是從來沒有聽過的聲音,卻又感覺無比熟悉。仿佛兩人已經認識了許久……幾十年,幾百年,或者更久。
是誰呢?
醫院大門被人打開的聲音聽起來並不算大,混雜在刺耳的警笛聲中甚至模糊到了聽不清的程度。
刺目的手電光從走廊盡頭亮起的時候,年幼的男孩下意識的抱緊了懷的東西,縮進牆角的陰影之中。
以一團布料的重量來說,懷的東西相當沉,抱的久了甚至被它壓得有些喘不過氣。
這麵應該有什不得了的東西。
意識到這一點之前,他已經伸手解開了布團的一角,看到了麵包裹著的東西。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小塊沾著血跡青紫色皮膚,摸上去十分的柔軟細嫩,卻令人無端的感到一陣心慌。
他飛快的將整塊布抖開。
一個皮膚青紫,冰涼僵硬的嬰兒正蜷縮成一團,縮在布塊。
剛出生的嬰兒並不好看,渾身上下的皮膚都皺巴巴的,仿佛剛從水撈出來一般,泛著一種充水的白色。五官擠成一團,緊閉的雙眼上方也沒有多少眉毛……總之就是醜的可以。
他已經沒有了呼吸心跳,觸碰的時候甚至能感受到某種刺骨的寒意從他身上傳來。
這東西就算是尋常的成年人看到了都要覺得心發怵,夏北風卻沒有絲毫害怕的模樣。他將那孩子捧在手中,小心翼翼的用布重新包裹起來,隻露出了一張皺皺巴巴的小~臉。
這樣還不夠,他把嬰兒重新包好之後,雙手環抱著將布包緊貼在胸口,自己也縮成一團,試圖用體溫來溫暖這個幼小的人類。
沒有人對他說什,他隻是單純的想這樣做而已。
就像他單純的認定這個嬰兒絕對不會死一樣的毫無理由。
成年男人的腳步聲從身邊來來回回,不斷地有驚呼聲傳入耳中。他眯著眼睛,看到路過身邊的男人們髒兮兮的靴子上沾滿了混雜著泥土的雪水。
他們的鞋子上套著一層透明的塑料,走路時會小心翼翼的躲開地麵上、牆角邊殘留的血跡。
匆忙的腳步在他身邊來回路過了幾次之後,終於有人發現這還有一個活著的孩子。
耳邊頓時又充斥著驚歎的聲音。
人群頓時在身邊聚集,明亮的手電光在頭頂晃來晃去,不斷地有人詢問他各種各樣的問題,他卻一概聽不清楚。他抱緊了懷的東西,心想:“好煩啊!”
就像盛夏的夜晚半夢半醒時耳邊有蚊子吵嚷一般的煩躁。
於是他也在這種吵嚷的環境中陷入了某種半睡半醒的昏睡之中。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坐在了警車的後座。
“小朋友,你叫什名字?”
麵前是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正在向他詢問。
那男人身上的警服皺皺巴巴的,眼睛還殘留著從睡夢中強行清醒所特有的紅血絲。說話時半跪在夏北風麵前,膝蓋上放著一個本子,手的筆不斷地敲打著紙麵,發出了有節奏的聲響。
眼神真凶。
夏北風望著眼前的男人,向後瑟縮了一下。
“隊長,你態度好一點,別嚇到人家孩子。”
旁邊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他剛剛在醫院也不知道都看見了什,從醫院帶出來的時候連話都說不出來,眼睛直勾勾的,一看就是嚇壞了。現在好不容易緩過來點神,你又這一瞪眼睛,說不定又要嚇到了。”
“我什時候嚇他了!“
男人驚訝的回過頭去,用筆尖指著夏北風的額頭,難以置信的吼道:“你問問他,我和他說話的時候語氣多溫柔!”
你那個也叫溫柔?我看是砸別人家們的債主還差不多。
還是收高利貸的那種。
夏北風不敢苟同的瞥了他一眼,飛快的轉過頭看向車窗外麵。
盡管周圍盡是一些閃爍的紅藍燈光,將它映照的猶如妖魔洞窟,粉刷成白色的醫院外牆在雪中依舊顯得十分安靜。
就像一位安靜膽怯的少女一般,一眼看去絕對想象不到它剛剛經曆過多可怕的殘忍屠殺。
“你看你看,嚇到了吧!人家都不敢看你了!”
耳邊年輕人語氣誇張的喊道:“隊長你還是快點躲開,把地方讓給別人吧。不然一會真的把這孩子嚇傻了可就麻煩了,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活著的目擊證人。”
“行行行,那你過來問。”
“隊長”不耐煩的將本子往車座上一扔,轉身讓出了地方:“正好我再去看一眼現場。剛剛光顧著數屍體了,不少地方都沒看仔細。”
中年男人高大的身影從車離去,周圍的空氣頓時跟著清新起來。
夏北風透過車窗目送男人離去的背影,心中隱約升起了某些熟悉的既視感。
男人警服穿在身上,沒扣扣子。冷風一吹,衣襟便隨著風飄蕩起來,在他背後鼓成一個大包。
他離開警車時走的十分端正。幾麵中之後就被狂風吹得抖了兩下,立刻環抱雙臂,將衣襟壓住,低頭彎腰縮著脖子一溜小跑進了醫院大門。
遠遠看去就像一隻弓著腰的深綠色大蝦米。
夏北風想到這,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
“小弟弟,你在笑什呢?”
代替“隊長”坐到麵前的年輕警察輕聲問道:“看到什好玩的事情了嗎?”
夏北風輕輕的搖了搖頭,目光始終落在車窗外的醫院中。
“隊長”的身影從一扇扇窗戶中經過,最終走進了大門敞開的手術室中。
李勝武。
這個名字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李勝武是誰?
他疑惑的想著,腦子卻隱隱作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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